秘书坐在司机台,是枝旁边坐的是木下邦辅。紧挨着是山形。是枝从旁边问道:
“木下先生,您直接回府上吗?”
“不,”木下邦辅随随便便地回答道,“今晚还得参加一个会,所以先不回家。”
是枝想了一下,说:
“怎么样,如果时间还早的话,顺便到筑地去好不好?说不定会对您有好处呢。”
既然说是筑地,大概是要到酒楼请吃饭吧。可是后面那句话是意味深长的。
但是木下邦辅假装没理会这一点,踌躇了一下说:
“算了吧,不给您添麻烦啦。”
坐在木下邦辅旁边的山形孝三郎突然插口道:
“木下先生,还是去的好。时间也还从容。”
山形大概是有他自己的用意才插口的。
其实,山形孝三郎并不了解突然在木下面前出现的是枝勋夫这个人物。确切地说,这个人并没有列在他的秘密名单上。他打算就此了解一下这个人的真面目。
木下邦辅忽然乘这个话碴儿说:
“那末就这么办吧。”
说着看了看表。
“果然,还赶趟儿。”
是枝劝道:
“请你务必这么办吧。”
不过,木下邦辅在惦念着是枝刚才透露的最后一句话。
“您刚才说:‘说不定会对您有好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枝放声笑道:
“在车里可有点儿……”
他笑着就把话支吾过去了。
山形当即明白了是枝对他存有戒心。同时,他可以说是反而越发注意起是枝来了。
是枝勋夫也许认为已经商量好,就朝着司机的背说:
“司机先生,请你把车子开到新桥剧场后面吧。”
山形听到这个目的地,觉得这倒有趣。那个剧场旁边有不少酒楼,可是也有特殊的房屋。
汽车驶入东京,快到筑地的时候,是枝就向司机仔细指路。汽车终于停在剧场后面一所门面jīng致的房子前——不是大酒楼。
一下车,看见房檐下挂着某流派舞蹈的小小招牌。
是枝按了一下电铃。一个女用人走了出来,望着是枝鞠了个躬,态度之间象是跟他很熟稔似的。
“请进。”
是枝招呼跟在他身后的木下和山形。木下叫秘书在车里等着。
是枝勋夫一进那所房子,就仿佛很熟悉似的,径直沿着擦得锃亮的走廊向里头走去。他走进一间八铺席左右的房间,又招呼后面的两个人也进去。这个房间不论结构和家具都很雅致。就象这一带的酒楼常见的样子,下手挂着华丽的屏幔。
木下邦辅看到是枝的这种举动,露出了有所领会的表情。
女用人刚一退出去,他就马上对是枝说:
“是枝先生,这是您的住宅吗?”
是枝没有作答。
女用人端来了茶。是枝勋夫喝着茶,立即对木下邦辅说:
“木下先生,我要讲一点越分的话,感到很抱歉。还是先前那件事。我想让您彻底摆脱那种无谓的麻烦。因此,请您明天上午十一点到这里来,jiāo给您八百万日元,请您还清了这笔债;因为我早就是您的热烈支持者嘛。”
不知道山形在一旁听了这番话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木下邦辅一下子愣住了。
他一直认为不过是个三流的经济研究所所长的是枝,竟对他讲了这样的话。他感到脚底下的地面忽然浮动起来了。
木下邦辅有个毛病,每当受惊或着急的时候,就口吃。这次也噘着嘴说:
“是枝先生,那……那可感谢喽。不过,不知道能否很快就奉还呢。”
这番话倒也不象是开玩笑。木下邦辅说这话的时候,向身旁的山形丢了个眼神,仿佛要和他商量似的。
肥胖的山形孝三郎大概体会到是枝的心情,就帮腔道:
“是枝先生既然这么讲嘛,我想是满好喽。”
木下又掉过脸来看是枝。
“您说借我八百万日元,要用什么作抵押担保,条件究竟怎样呢?”
是枝勋夫放声笑了。
“木下先生,没有什么麻烦的手续。只要开一张您名下的票据就行。除此之外,什么抵押和条件都用不着。”
木下没有做声。条件原来这么优厚,他又吃了一惊。
“那末,木下先生,怎么样?”
“唔,”木下这才开了口。“只要具名的票据就贷给八百万日元,从常识上说,这是不可想象的。一般说来,对具名票据似乎是要提出条件的,这倒叫我莫名其妙啦。”
“木下先生,”是枝说。“当然,利息还是要的,而且也有期限。这也是通融款项的规矩嘛。”
“可不是嘛。不这样办就奇怪啦。签的是一种代替借约的空头票据吧。那末,利息和期限怎么样?”木下问道。
“日利二分,期限一年怎么样?”
是枝这样一回答,木下邦辅又率直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真没想到。那就是说,一年内本金不动,只要支付日利二分的利息就行?”
“是啊。”是枝回答说,“关于期限,我什么也不说。反正如果您真有困难,就请在明天上午十一点到这里来吧。到那时候某人会说明期限的。您具名的票据,抬头大概就开那位的名字。”
“原来如此。”木下说。“这就是说,经您介绍,有人肯借我这笔钱喽?”
“当然。因为我是不会有那么一大笔钱的啊。”
“明白了,我向人借八百万日元倒不要紧,不过这样的事情泄露出去就有点为难啦。”
“不会的,木下先生。您不必担心。那人实际上是认识您的。”
“那就更糟了。那我就丢尽脸啦。”
“没这回事。他是可以充分信任的人。”
“这可怎么办呢!”
木下邦辅就这样反复叮问着。他面临着被人控诉的问题,很需要钱。
木下邦辅和山形从那家出来,归途在车子里并肩坐着。
木下邦辅在车里说:
“糟糕啦。您觉得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是枝那个人是不是骗子手呢?如果秘密泄露出去,那就糟啦。是枝所说的另一个人到底是谁呢?”
木下邦辅向山形提出的净是这类疑问。
“我也是一个开办互助银行和信用金库(信用金库是中小工商业者以及其他市民阶层的金融机关。——译者注)的,可是没有想到世上竟还有与高利贷相反的低息贷款。”
一直默不做声的山形反问道:
“木下先生,您打算怎么办?是借呢,还是不借?”
“是啊。”
木下邦辅还在考虑。
这时,汽车开到赤坂的酒楼前。木下邦辅打开车门,一个人下了车。
“今天,多谢你啦。”他对山形说。“这个车子随你用吧。……还有……”他把脸贴近,嘻嘻地笑了。“我告诉你,我决定借那笔钱啦。不过,明天上午十一点钟我还要参加党的骨gān会议,也许没有工夫。对不起,你也见过是枝这个人,就请你替我把票据拿去好不好?对不起,就拜托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