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七点,有两位客人要去,拜托你多加关照哟!……不,我不去。”
结城这样说。对方大约提出要他也去。
“不成!”结城拒绝道,“我还有很多事呢!过些日子再去吧。”
对方似乎又追问他什么时候来。
“过几天就去。我这个人吗,无法讲定准确时间。嗯?”结城的声音略有点笑意,“啊!有过那样的约会吗?醉得不轻吧?我忙得不可开jiāo,哪里会有那种事呀!……总之,我过几天就去。今晚的客人,你就当作是我,不得简慢!”
结城顺手就把听筒放下了。直到电话挂断,那女人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他再次把双肘支在桌面上,两手象作揖似地jiāo叉在一起,手指贴到额头上。仍旧是一副在打什么主意的样子。
结城抬起头,冲女办事员说:“喂!给我要吉冈!”
年轻女办事员应了声“是”,用手指拨动起自己桌上电话机的号码盘。
两名男职员仍在默默地摆弄着帐簿。走廊里皮鞋声往来不绝。 “喂,喂!吉冈产业公司吗?我是朝阳商业,经理先生在吗?”听到对方的回答,又说:“啊,是吗?”
女办事员用手捂住听筒,向结城报告道:“据说吉冈产业的经理先生今天早晨出差去了。”
“嗯。”结城手指咚咚地敲着桌面,嘴角仿佛在说“那么,就算了吧!”可是,好象又改变了主意,说:“问一下,到哪儿出差去了?”
女办事员对着电话说了一遍。听到回话,向结城转达说,“听说是仙台。”
结城抬起眼略思索了一下,命道:“问问是今天早晨什么时间的火车!”
年轻的女办事员再冲着电话询问了一遍,然后朝这边转过脸报告说:“说是六点零一分上野车站发的火车。”
“好。”结城的声音低而短促。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跟前,垂目向楼下望去。
这个房间在大厦的第四层,因而下面“峡谷”里的车水马龙,上面看得一清二楚。明亮的阳光,只照she到路面的极少部分。大厦底下,差不多都是背光,yīn影。人群里,许多人都是步履匆匆。
结城把两手jiāo握在背后,朝下望了一会儿。然后在窗边来回踱了两、三步。脸色非常yīn郁。
就是在这种时候,他的脸上才出现那种两腮微微凹陷下去的冷漠表情。
“我出去一下。”又过了一会儿,他这样说道。两名男职员一齐低下头去。他让女办事员取过大衣,把办公臬面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由于桌上放着玻璃板,所以从窗户she进来的阳光把桌面映得白光闪闪。
“今天您预计什么时间回来呢。”一个男职员问。
“不。我还要到别处去,看情况今天也许回不来了。”结城淡淡地答道。
“怎么和您联系呢?”
“嗯。”他侧头想了一会儿,“不用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今天没有谁来办重要事情。如果有电话,做个记录就行了!”
“是,知道啦!”
两名男职员和女办事员站起来,向结城鞠了个躬:“您走啦!”
结城推门来到走廊。仍然把两只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走到电梯跟前站下。
“您出去吗?”隔壁办事处的负责人含笑搭讪道。他个头很矮,正满脸挂笑地仰头看着结城。
“您可真忙啊!”
“哪里。”结城照例现出和蔼可亲的目光,“正闲着呢!因为无事可做,才这样出去闲逛的。与贵公司不同,我的企业规模小嘛!”
“哪里,哪里。”负责人说,“您是实力雄厚,周转自如,真令人羡慕呀!鄙公司则整天忙得团团转,为筹措资金而疲于奔命啊!”
电梯升上来了。随结城之后,又有五、六名年轻的公司职员匆匆跑进来,电梯里面顿时拥挤不堪了。
结城此后的行动,便在与该大厦办事处全然无关的、行踪不明的另外一个世界里展开了。
结城在一整天里gān了些什么,根本无人知晓。
总之,下午七时左右,他又出现在自己女人那里了。
“哎呀,您回来啦!真够早的呢。”女人因意外而睁圆了眼睛,但还是很高兴地仰脸望着结城。若说起这个女人的长相,该是轮香子朋友佐佐木和子在自家铺子里见过的那位买东西的顾客。她身上有一种过去当过艺jì的风流去处。
“有饭吗?”结城盘腿坐下后问道。
“嗯,知道您要来,已经准备好了。喝西洋酒,还是日本酒?若是喝日本酒,马上叫人给您烫来。”
女人站起来,想给结城脱去上衣。
“不用,这样可以。”结城拒绝了。
“哎呀,您不更衣吗?”女人眼里显得很吃惊。
“嗯。今晚酒也不要了。”
“啊,为什么?”
“只有饭就成,我还有事。”
“真反常呢。”
女人瞪了结城一眼。但是,由于男人板着面孔不吭声,她只得乖乖地和nv用人一起动手把饭菜摆到餐桌上。
“您当真只用饭就成吗?”女人还在疑惑地打量着男人的脸。
“嗯。”结城把汤碗盖子打开。
“真扫兴。您很忙吗?”
“是啊!”
“大概不是……去工作吧!可能是从这儿直接回您家吧?”
女人紧紧盯住结城的脸,屏住了气息。
“对。和我老婆有点事。”结城不动声色地答道,接着便把筷头伸进饭碗。
二
结城庸雄还在吃饭。虽说是外行人做的饭菜,原料却很高级。
平时他总是要喝酒的,唯独今天晚上立即就吃饭。神态若有所思,对眼前的女人也一言不发。女人盯盯地注视着结城的面孔,企图从男人脸上的表情得到什么启示。
在一般情况下,这女人是能说些轻松俏皮的话把男人的情绪岔开的,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在惯于此道的世界里生活过来的女人。然而,今晚结城的表情却闷闷不乐,似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从男人说“和我老婆有点事”时起,女人的脸色就变得很不自然。因为没有酒,饭很快就吃完了。
“稍微休息一下吧?”女人献媚地说。
“嗯。”结城含混地应了一声,没说休息,也没说不休息。他不讲立刻回去,这使女人产生了一线希望。
“您说和太太有事,什么事呀?”女人故意半开玩笑地说。
结城仍然不开口。他有一个习惯,在这个女人面前,绝口不谈妻子的事。纵然女人偶尔想问问,他也不愿涉及这个问题。由于先例如此,女人只问一句便改变了话题。
“哎,”女人眼里带着乞求的神情说,“下次带我到箱根去一趟吧?”
结城只顾啜着茶。茶水已经微温,他含在嘴里漱了漱口。女人手疾眼快,拿过另一只茶碗,放到男人的嘴边。结城连茶一起吐出了一句话,“箱根那地方,没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