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事业,不是靠帐本,而是系存亡于那个小记事本。记事本上写满了小字。他来办事处的大部分工作,似乎就是一会儿往本子上记点什么,一会儿拿起来端详端详。
结城究竟在gān什么,老实说,办事员扪也不清楚。大体上,工作还是有一项,这就是朝阳商业公司表面上的业务。而这里的生意实际上也不大兴隆。所谓的“朝阳商业”,在帐面上是一个很不活跃的公司。
办事员们也觉察到,这只不过是经理结城表面上的生意。
结城一向悠然自得。尽管营业内容很贫乏,看上去他在经济上还是相当宽裕的。至于这些收入是从哪儿来的,雇员们简直摸不着头脑。
如此说来,济济一堂于这座大厦的所有公司,似乎都具有某种共同的品格。尽管毛玻璃门的招牌上,都一清二楚地写着公司或商会的名称,但其中许多名字却是在普通实业界闻所未闻的。
在办公室里工作的职员们脸上也都没有欢快的样子。和这座建筑物一样,大家的表情都很yīn郁。
结城忽然若有所思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歌本,从头哼了起来。恰巧在这个时候,结城面前的电话响了。
说起来,打到办事员面前的电话与结城面前的电话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作为朝阳商业公司的电话机,是摆在办事员桌上的那架。电话号码簿上也是那样登记的。所以,结城办公桌上的那部电话,在电话号码簿上便是以另外的名义记录在案的。
结城拿起眼前的电话听筒。
“我是吉冈产业,经理先生在吗?”对方好象是一个女办事员的声音。
“我就是。”
“对不起,经理要找您。”
于是,电话里换成了吉冈的声音。
“结城吗?是我。”吉冈瓮声瓮气地说,“听说前两天你来电话了。”
“啊,那次是有点事。正好是你出差的那天。”
“啊,对不起。我到仙台去了,今天早晨刚刚回来。”
“你很忙呀!”结城说,“听说,那天早晨,你是坐特别早的火车去的……”
“啊,就是这样,整天穷忙。不象你总是悠哉悠哉的。”
吉冈低声笑了。声音表明他好象还要讲点什么,但又改变了主意,问道,“那么,你有什么事?”
“嗯,你今天回来得正好。今天晚上就要……”
刚讲到这里,结城压低了声音,说:“准备把西村介绍给局长。”
“局长?田泽先生吗?”电话里,对方的声音有点惊讶,好象不大相信的样子。
“田泽先生能到场吗?”
“从山田那里已经接到联系,说是会来的。山田这个人,大概不会撒谎吧。”
“在什么地方?”
“暂时决定在‘jú芳’。反正这是头一次,还是不要搞得那么排场吧!”
“会不会来呀?”吉冈的声音仍是半信半疑。
“总之,约定是今天晚上。你也一起去一下吧?”
“啊,我自然很想参加哩。”
“好吧,就这样决定吧。你六点钟赶到会场。”
“谢谢!‘jú芳’对吗?”
“对。喂,你见过西村先生吗?”
“没有。只知其名,还一次也没见过。”
“那正好,好吧,见面再谈!”
结城挂上电话。慢悠悠地掏出香烟,按响打火机。接着,淡蓝色的烟雾便顺着肩头朝窗户方向飘去。他是想一面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一面观赏外边的景色。
电话响了。这次也是结城办公桌上的那部。他折回身,颇不耐烦地把听筒放到耳朵上。
“怎么?是你呀?”结城边问边把香烟戳进烟灰缸里。
“不行啊!我暂时不能到你那里去。”一个女人的尖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结城中途随手放了电话,但紧接着那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结城把办事员叫过来。“你就说我刚出去!”
结城到达“jú芳”饭店正门的时候,洒在庭园点景石上的水已经在反she灯光了。
“啊,您来啦!”坐在门口的三名女招待员满面笑容地把他迎进去。
“已经来了吗”结城边脱皮鞋边问。
“嗯。吉冈先生和另外一位已经到了。”
“噢。”
结城口里衔着香烟,走上房间。肥胖的老板娘从一旁走了过来。
“多次承您关照。”老板娘低头问候道,“结城先生,最近老没见您了呀!”
“啊,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稀客呀!”一个跟在结城身后的三、四十岁的女招待说。她把手悄悄地放到了结城的背上。
穿过长长的走廊,登上擦拭得锃光闪亮的楼梯。
“吉冈呢?”结城回头问女招待。
“在休息室那边。马上请他到客房来吗?”
“嗯,对啦。如果客人还没到,我也一块儿到吉冈那里去吧!”
休息室的格局很象一间宽敞的客厅。地板是优质的樱木料,打磨得跟玻璃板一样,其光滑程度甚至可以在上面跳舞。
“呀。”吉冈从沙发出半欠起身子。
“真早哇!”
结城坐到吉冈旁边。他小声问道:“客人呢?”
“马上就回来。”客人好象是到卫生间去了。
“谁呀?”
“就是那位叫西村的。”
先到的吉冈与西村是第一次见面,但结城却来晚了。
“对不起。本应由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的,结果我倒来迟了,太不应该啦!这位西村先生是……”
结城刚介绍个开头,吉冈就把他的话拦住,连连点头,说,
“不用,我已经知道了。”
另外还有个原因,正好当时女招待员送毛巾和茶来了。
“局长方面怎么样了?”吉冈把身子凑到结城跟前间道。
“山田这会儿已经去接他了。可能马上就到。”结城看看手表答道。
“不过,真有办法,终于把他拉出来啦!听说,那位局长是个轻易不肯露面的人哟!”
“山田最近一直在多方下功夫做工作。这才总算把田泽先生打通了。那方面全仗他的本事啊!”
结城这句话刚说完,一个五十岁上下、胖胖的男人走进来了。他满脸红光焕发,头顶已经秃光。金边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看着结城。
“呀!实在是……”结城站起身来。“今晚实在是对不起。由我们随便指定了会场……”
“不,没关系。”
叫西村的胖绅士摆了摆手,薄薄的嘴唇挂着笑容。
“啊,万事还要请您多加关照哪!”西村仰脸瞧着高个子结城,鞠了个躬,“这样一来,一切都必须仰仗你们了,对不起,费用由我来支付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