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木明白她的意思,尽管赖子顾虑到他的情绪没有讲出来。但作为一个妻子,对于自己的背信行为,她也是很痛苦的。
“还记得前些天我们在横滨一块吃过饭吧,其实,当时我本意是要把那一次作为和您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的。”
“最后?”
“嗯。我本想对您也保密,先到某个地方去落脚,然后再从那里给您写信的。然而,结城那天晚上仍旧没有回家,到第二天早晨就出现了这种事态。”
小野木突然问道:“结城先生其实是很爱您的吧?”
赖子没有做声。
“我倒是有这种感觉哪!我以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听到您刚才的话,觉得好象更坚定了我的这个想法。结城先生从S温泉回去以后,再没有到过您的身边,这就很清楚了。我感到自己似乎清楚地掌握了结城先生的心理。”
赖子仍然没有回答。小野木停下脚步,两手摇着赖子的肩膀,说:“我认为自己的看法没有错。对吗?实际上结城先生是爱您的。结城先生本人,大概由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您面前才产生了自卑感的。”
林木茂密,影重荫浓。赖子的表情无法看清,不过,她那被小野木双手按着的肩膀确实在颤动。
“结城先生的心并没有离开您。是结城先生故意在疏远您吧。他那见不得人的职业,使他产生了这种心理。而且,结城还有三教九流的女人,但哪个都不是结城先生真心喜欢的。我认为,结城先生实际上还是真心爱您的。”
“请您别再说了!”赖子以就要哭出来的声音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一点哪,而且就是最近才知道的。不过,这已经太晚啦。我心目中只有小野木先生了。很早以前我就对小野木先生讲过的,请只考虑到我,请您不要看我的背后和周围的一切。现在反过来了。是我心里只有小野木先生了。”
他俩好容易来到了一个角落发亮的地方,但接着便又走进了树林。
“我的行为会遭到社会舆论的谴责。实际上,我也觉得对不起结城。不过,现在纵然再讲上一万遍,也无济于事了。我决定不再走回头路。自己坚守这样一个信念,赖子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昏暗的树林里,开始透进明晃晃的亮光,那是深大寺院内照明的灯光。
小野木和赖子后面,有一个男人轻手轻脚、不紧不慢地沿着坡路走了下去。
三
出租汽车驶进灯光令人眼花缭乱的街道。
赖子始终把脸冲着车窗外面。手听凭小野木握着。
“马上就到了吧。”
小野木知道,赖子的家已经临近。这条路他还记得,在浓雾笼罩的大清早,曾和检察厅的同事们一起走过。
在此之前,与赖子告别的惯常地点离这儿还有好长一段路。现在知道了赖子的家,这才第一次来到这么近的地方。而赖子方面也悉听小野木的尊便。
小野木记忆中的一个岔路口到了。赖子手上用着力,使劲握紧了小野木的手指。
“让我在这儿下吧。”
小野木没有言语。岔路口急速地迫近过来,拐角处有一座记忆中见到过的高大建筑物。
“您给我打电话吗?”赖子低声耳语道。
“打。您一直在家吗?”小野木说。
“我哪儿也不去。”
“两三天内,一定打。”
“我等着。”
赖子又最后用力握了一下。小野木用力做了回答。
出租汽车停下。小野木自己先下去,然后把赖子接下车。
赖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再见!”
小野木留下赖子,自己钻进车里。
汽车开动的时候,赖子站在路上,低头表示致意。小野木把身子扭向后窗,挥手告别。
赖子目送着小野木,远处一盏户外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那身影仿佛好不容易才在夜风里站稳脚跟。小野木朝后面挥着手。
暗淡的灯光映出赖子的轮廓。尽管越来越远,怛她还一直在挥着手。
小野木成了孤身一人。他身旁的座位空着。几秒钟前还坐在那里的赖子不见了,仿佛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他旁边听不到一点声息,即使伸手去触摸,也是空空如也,唯有寂寞在那里徘徊。这种空虚感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停下。”小野木命道。
“这里可以吗?”司机减低车速,回头间了一句。这是条沿一堵昏暗围墙走向的道路,根本没有商店和其他设施,只有成群的车辆从旁边飞也似地往来穿行。
小野木付了款。一下到地面,他和赖子乘坐过的出租汽车便拖着尾灯跑远了。
继续乘坐那辆汽车,小野木再也无法忍受。身旁不见赖子,那充满空虚的座位使他感到压抑;似乎自己就要滑进黑的dòngxué里一般。他想换乘一辆车,以便把这种情绪摆脱开。
小野木站在昏暗的街道上。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车辆往来频繁。小野木这才对自己留在街上感到一阵轻松。
他稍走了几步。可能是灯少的缘故吧,天空显得很清澈。悬在空中的月亮又换了一个位置。与在深大寺树林里所见到的月亮相比,它显得令人意外地平常。
―辆空车减慢速度滑靠到正在步行的小野木身边。小野木坐进司机打开的车门里。
“您到哪儿?”车子跑起来后,司机问道。
“就这样跑一会儿吧!”
小野木此刻不想回去。在这种情况下他随便去什么地方都成,全然没有确定的目标。
小野木想象着返回结城家中的赖子。一切简直就象在梦境里一样。只是由于换乘了车子,他才得以摆脱无法忍受的寂寞。他那仿佛失去平衡似的可怕的坠落感已经淡漠了。
奇怪的是,一想到这辆车子赖子压根儿就没在自己身边坐过,对席位的空虚感立刻就变成了心灵上的寂寞。
街上的灯光毫无意义地流逝着。车子只管在街道上奔驶着。
出祖汽车来到一处宽阔的十字路口。
“往哪边开。”司机问。
“就这样好了。一直朝前开,到下车的地方我会说话的。”
司机很不高兴,默默地等待着通行的信号。
小野木的自我意识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了。这时,“工作”这个概念才在他脑海里复苏。
然而,对“工作”的思索,并没有使小野木产生勇气,有的只是苦恼。到刚才为止,由于赖子的存在,小野木头脑里一直在萦怀着她。待到小野木一个人的时候,这种心情就被锁入深处了。男人往往在只身独处的时候考虑“工作”,而小野木的“工作”,此刻却在谴责着他。那声音仿佛在说:“你难道不是个检察官吗?与被告的妻子陷入情网之中,检察官的职务还能得到正当的履行吗?”
“是正当的!”小野木想叫出声来。他与赖子的恋爱,是在知道结城这个人物存在的很久以前。当时,在他面前的赖子只是一个女人。小野木心目中只有赖子这个孤独的女人。此外他便一无所知,也不想去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