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特征中,最突出的是她的目光。这一点,岛村在晚会签到处见到她时,已在瞬间感受过。她不论向前看还是向左右看,眼中的水晶体上都闪烁着光辉。
她那白眼球上泛着一抹淡淡的蓝光,简直象幼儿的眼睛一样。
这样一双清澈透亮、闪闪发光的眼睛,岛村曾似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您gān吗那样看着我啊?”
她斜举着咖啡杯,睁着一双大眼问道,黑色的瞳仁和蓝色的巩膜都熠熠放光。
“我的脸很怪吧?”
她说着将咖啡杯放到桌上。
“颧骨突出,而且是个锛儿头。您瞧!”
说完用手指拨开前发。
“是的。”
“因此,我总是让前发下垂,把它遮掩起来。”
“真是一个合适的发型!”
“这是最简单的常识嘛!”
听着少女的话,岛村才发现她周身很少点缀装饰品,西装套服的料子也是便宜货。而脸庞,说得好听是现代流行的自然型,说得难听就是太不善打扮了。然而,在那西装套服的红色映照下,倒有一番明快艳丽的气派,因此,并不使人感到穷酸。
“我还没间你的名字呢。”
‘对不起,我叫森泽由利子。”
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又微施一礼。
“是哪里人?”
“北海道的带广。”
“哦!”
岛村恍然大悟。
他终于记起,这样闪着蓝光,眼角修长,又明又大的胀睛,自己曾在北海道见到过。
有一次,岛村来到北海进的旭川分社,分社的人用车带他参观郊外的阿伊努族部落。说是部落,而实际上是专门修建的旅游设施。那里有阿伊努族的小屋,还由扮作阿伊努族的人表演舞蹈。当时他没有察觉什么,但在返回的车上,分社那个人看着路上小孩和妇女的脸,一一指绐他看,哪个人混有阿伊努的血统。当问及其特征时,回答说是眼睛特别美。他们那修长的眼睛像玻璃似地闪闪放光,眼窝微微下陷,都给岛村留下了富于异国情趣的印象。
森泽由利子的眼和他们一模一样。刚才又听她说生在北海道的带广,因此,他在心中暗想,这个女人也混杂着阿依努族的血统呢。
“上学也在北海道吗?”
岛村问道。
“是的。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带广上的,是个地道的‘北海道’。只有短大是在东京上的。”
森泽由利子慡快地回答。
“这么说,家也搬到东京啦?”
“没有。母亲还在带广开杂货铺。还有哥哥、弟弟两个人留在老家。我伯父家在东京,是厚生省的官员。他让我到东京来,于是就住在伯父家上短大,直到毕业。
从这个女孩的朴素服饰可以想见,她伯父虽说是厚生省官员,恐怕并非高官。
“短大毕业多久啦?”
“去年刚刚毕业。现在在百货公司当店员。是个设在地下的食品柜台。”
百货公司这种地方,如何配置售货员详情不得而知。听说其貌不扬的女孩往往去不了显眼的柜台。如果此话当真,森泽由利子被分到见不到阳光的地下柜台就不难理解了。
她那张只有眼睛闪着异样光辉的歪脸,不管怎么端详,也不属于美丽、漂亮的范畴。
“可是,这个食品柜台,常有鲑鱼、柳叶鱼、咸鲑鱼子等北海道的产品,倒是感到格外亲切呢。”
“说得是啊!”
“岛村君到过北海道吗?”
“只去过两次。……可是,我只知道札幌和旭川。”
“下次去北海道,请到带广来,离旭川很近。带广可是个好地方,位于平原的中央,十胜川从旁边流过,街道整齐得像棋盘一样。辽阔的大平原对面,大雪山高高耸立,东京等地的人去了,简直以为到了另一世界,很令人心旷神怡啊!”
“听你这么说,真想去哩。”
“我很想给您作向导。那一带我从小长在那里,什么地方都很熟悉。”
“你父亲过世是哪一年啊?”
“九年前。”
“实在不幸啊!”
“可是,留给我们一个蛮好的杂货铺,因此,生活还有依靠。”
“你母亲是北海道人吗?”
“是的,而父亲是内地人,山形县的。”
岛村听说山利子的母亲是北海道人,感到好像听出了她的秘密,其它的也不便深问。
“你喜欢水墨画吗?”
岛村改换了话题。
“是的,我喜欢画水墨画。”
“你说的那种水墨画,是泷村先生的前卫派水墨画吗?”
“是的,不过时常觉得它过于新奇,有些不大理解。”
“你从一开始就画那种没有固定形式的画吗?”
“只是时常模仿着画画罢了。”
森泽由利子微微一笑。
“可是,连我自己也不大明白。这样说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但我还是认为再稍微具备一些画的形式好。”
泷村可寿子把描摹物体的素描画全然不放在眼里,她的画和西洋画的抽象派作品完全一样。
“这种画的什么地方,吸引着你啊?”
“这个问题很难答,我不大清楚。不过,对不用颜料仅用墨作画,感到很有魅力。”
“你是说,再具备一定的形式就好了吗?”
“是的,尽管我还不大明白,……这么说,可能会受到泷村先生训斥的。”
“没有关系,你又不是泷村君的弟子。”
“可是,我经常请她看我画的东西,因此,她还是先生啊!”
“那么,泷村君看了你的画后怎么说?”
“她说要是不受形式的拘束更好。”
“形式……这么说你画的是多少带点写实色彩的画了?”
“虽然我并不这么认为,可是泷村先生却说,必须从古老的水墨画概念中挣脱出来。”
“这么说,你向久井文子君的水墨艺术派发展是不是更好些啊。她的画在泷村君看来多少有些具体表现呢。”
“是的。”
森泽由利子低着头说道,
“可是,久井先生的画也和我的想法不大一致。……哎哟,这么说太不自量了吧?”
“没关系。按你想的说吧!”
“久井先生的作品比以往的传统水墨画新颖得多了。可是,怎么说呢,……我觉得华丽有余,真情不足。”
“嗯。”
岛村突然感到,这个森泽由利子可能抱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话虽幼稚,想法也未成型,但她很想得到那样的艺术,是从感情上而不是从理论上。
“岛村君对水墨画也很内行吧?”
这次是由利子用闪闪放光的眼睛从正面看着他提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