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泽庸亮在薄棉袍上披了一件短外衣,正在一旁看报。他把报纸放到茶几上站了起来。
他出身华族,虽然现在作这样打扮,但仍不失高贵的气质。他走近站在窗前的文子。
“你在看什么啊?”
“对面的森林。这样看着,漆黑一片,好象灵魂被吸到树里去了似的。”
文子的脸几乎要贴到玻璃上了。由于室内灯光反she的关系,不这样,外边就什么也看不见。
“看你的脸好像在考虑什么。”
“是吗?要有的话也是画的事。”
“恐怕不是吧!”
市泽庸亮微微一笑,
“你考虑画时和考虑别的事时的表情是不一样的。相处时间长了,这种事还是知道的。”
“没有什么特别让我焦虑的事啊。这样和你在一起,我感到非常幸福。只是这种幸福能继续多久,令人担心。”
“好景不长的原因在你吧?”
“你真狡猾!如果有原因的话,那也在您方面。”
文子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事,用qiáng硬的口吻说道,
“因为您是个拈花惹草的老手,在各处花柳界中倍受欢迎。我知道,和您保持关系的艺jì还有两、三个吧。”
“别胡说啦!”
市泽庸亮笑着说,
“当然也不能说毫无来往。现在至少还有一个人。”
“您作了一番清理哩。”
“那个人从她初当艺jì时起,我就一直照顾她,现在也不好甩掉。不过,我得声明,免得你误解。我对她已毫无兴趣了,为了不让她过分恨我,我向她提供了作买卖的资金。”
“我不久也会陷入这样的命运吧。”
“决不会的。……好啦。难得到这样的山上来一趟,何必谈这些呢,怎么样,下面的舞厅还开着吧?几点了?”
“十点了。”
“去跳舞散散心吧!……到这里已经第三天了,确实有些无聊啊。”
文子接受了他的提议。她躲到房间一角,脱下旅馆的睡衣,换上西装套服。当她弯下腰向吊卡上吊长筒袜时,露出了诱人的大腿。
市泽换穿了西装。这是他数次出国养成的习惯,即使到气氛轻松的大厅去,也要穿戴整齐。
他们乘电梯下到二楼。
旅馆里有不少外国人。两人沿着走廊向大厅的娱乐室走去。沿途摆有乒乓球台和台球桌,有几个象是哪个公司邀请来的人,就那么穿着薄棉袍来回走动着。
大厅的深处设有简易酒吧。他们进去时,乐队正在伴奏,但只有两对男女在跳舞。市泽让文子走在前面,到最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们边看着人们跳舞边喝着掺苏打水的威士忌,这样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大厅里客人渐渐多起来。桌上红玻璃筒内,蜡烛在燃烧着。虽然开始时很多桌子空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桌越来越少。乐队的人们也显得活跃起来。大厅里有四、五对舞伴在翩翩起舞。
“在这样的大厅里跳舞,有些不好意思呢。”
市泽庸亮谈起了自己的感想。
“为什么?”
“你瞧,都是年轻人。象我这样的老头子,真有些怯场哩。”
“哎,没关系。象在东京夜总会跳时那样轻松地……”
“哦,喝点酒以后再跳吧。”
市泽接连喝了二、三杯。在此期间,他察觉到一个微妙的现象。坐在旁边的文子不时地偷偷看表。
联想起从刚才开始她的脸上就隐隐约约笼罩着yīn云,市泽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你在看什么?”
文子吓了一跳。
“你总惦念着时间,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她沉默片刻,颇有犹豫之色,然后说:
“嗯,今晚离开旅馆好吗?”
她说得娇声娇气。
“离开?不是说好今晚再住一夜吗?”
“那倒也是,不过总惦念着家里。”
“惦念什么啊?”
“昨晚和前天晚上,两个晚上没回家了。总觉得有很多事等着办似地,放心不下哩。再说,刚才想起来的,我曾与人约好明天中午以前把稿子送到报社。”
“在这里写不行吗?我睡觉不会影响你的。”
“可是,在这里沉不下心啊。再说,虽然是篇短文章,也需要参考书啊。”
“是吗?”
“对不起。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咱们一起回去好吗?”
“眼看就十点半啦。”
“去东京两个小时就能到吧。现在就乘车到汤本,然后坐小田快车可以早点到。”
“好吧。既然你如此担心,就回去吧!”
市泽慡快地答应了。
“真的?我真高兴!”
说着,她握住了市泽的手。
“喂,你瞧那边!”
他小声对她说,接着用下颏指了指。
在他们前面两张桌子的地方,一个穿薄棉袍的日本男子,正与一个身着旅馆准备的衣服的外国女人坐在一起。两个人一边听着伴奏,一边毫无顾忌地互相撕磨着额头。不一会,那男人把嘴贴到女人那金发披盖的耳朵上,轻轻吻着。
“他们是夫妇吧!”
文子把目光转过去问道。
“看样子很像。虽说是日本人,一旦成了那个女人的丈夫,行动也西方化了。”
文子饶有兴趣地看着。
两个人跳了一圈后回到房间里。
“几点了?”
市泽一边匆忙向旅行皮箱里放东西,一边问道。
“马上就到十一点了。”
“最后一班小田快车是几点?”
“这个……”
市泽庸亮向总服务台挂了电话。
“什么?已经赶不上了?”
他没有挂掉电话,只将听筒挪离耳朵,对正在匆忙收拾行李的文子说:
“说是已经赶不上末班车了。”
“哎哟,真糟糕!那么到小田原去坐新gān线怎么样?”
“是啊。”
市泽又就此询问了服务台。
“还是不行。”
他向文子传达了服务台的回话。 ,
“说是现在坐车到小田原也赶不上最后一班‘回声号’了。东海道线上,只有一趟早上四点从小田原发车五点三十分到东京的火车了。”
“遭透了。”
文子满脸为难的神情。
“没有办法了,不管愿意不愿意还得住一宿。”
市泽放下听筒,取出了香烟,他看到文子不悦,就说;
“看来你无论如何等不及啊。”
说完朗声大笑。
“唉……”
“要是这样的话,留在这里也心神不定。回东京吧!”
“可是,没有火车了。”
“坐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