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心藤能够消除一个人的记忆。这不算太希奇,但是它最了不起的是可以进入一个人的意识中,定点定向的消除某一种记忆。如果打个比方呢,就好象一个计算机高手可以随便进入某一台服务器,然后把里面关于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甚至带有某个词汇的所有数据抹得gān净,与此同时,却毫不影响其他一切存在。
在欧洲猎人联盟的档案室里,山狗看到了自己的卷宗,上面行动记录那一栏详细记载了他身为猎人十多年中的所有捕猎任务,在他升为四星猎人之前,但凡有他名字出现的地方,都有另一个人的名字,猪哥。
山狗的眼睛一行一行的扫过那些行动记录,神情越来越恐慌,凤凰好心的问他:“你不记得了吗?”
他摸了摸自己额头,指指猪哥那字:“不,我什么都记得,就是不记得他的事情?”
杀人狐狸站在他身边,忽然举手从另一个架子上取出另一本卷宗,翻开,手指带领山狗的目光,指向相同的一些条目,那里同样也有他们两个的名字出现。确实无误,山狗曾经的无数行动,都是与这个人搭档的,可是,只有山狗第一次出猎斋练的记忆中犹有猪哥的影踪,其他却毫无印象。他定定地看着卷宗上无处不在的猪哥,反复轻声问:“为什么我不记得有他了?”
他不记得也许不多,有秋秋,他的未婚妻,还有他的搭档,他最好的朋友,失去的记忆,竟好似全部是关于他们。
凤凰忽然尖叫一声:“三角恋,三角恋!!!”
其兴奋之情状,比适才在LV扫货之程度犹有过之。杀人狐狸叹口气,拍拍凤凰的肩膀:“小姐,你看女性杂志看太多了啦,可不可以有点创意。”
他不愧是很有创意的猎人领袖,因为他选择的方式,乃是不说给人听,这种行径实属可恶。(我知道你们这个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嘿嘿)更可恶的是,他开始曲径通幽。
“你知不知道,过去多年,全球的猎人联盟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
山狗一笑:“找什么,我退役后一直在撒哈拉之眼里面种菜啊,你们一直派猎人来轮班的,没看见我?”
凤凰此时点点山狗:“不对啊,我听说撒哈拉之眼里面,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进来过猎人了。”
山狗不相信:“为什么?”
杀人狐狸接过话:“因为我们进不去。”
他带着山狗和凤凰走出档案室,穿过镶嵌着金色藏物司字样的门,他们走在一条安静的长廊上,山狗知道自己正在经过许多道门,只是看不见而已。一直将到尽头,他们转进了杀人狐狸的办公室。
极大,极古。极中国。
凤凰一眼看到了明式高花几上展的一副扇面,绢面雪白,上书:衣椒茧,时背顾湘裙。也是瘦金体,清奇饱满,俊炼非凡。凤凰歪头看了一会,嘴里咦呀不停,对杀人狐狸喊道:“这是你写的?”杀人狐狸挽了挽袖子,将自家书案上那尊香炉掩了掩,回头微微一笑:“你觉得呢?”凤凰不停摸自己的下巴,好象摸多两下会长出胡子来一样,终于一点头:“不可能,我在珍谷看过笔法,这分明是宋徽宗的真迹,三脚猫绝蒙不出这皇家气象的,可是,可是这句子是冒襄写的呀,奇怪了,奇怪了。”山狗正惦记着自己的事,听这两位居然开始了文化jiāo流,实在受不住,乃抢白了一句:“哎,肯定是那谁叫光行跑去宋代叫那个什么灰宗写的啦。你想不想王羲之给你题一首‘长城那么长’啊?一样可以的。”凤凰张大了嘴巴:“光行?不会吧?什么人可以指挥光行啊?”
杀人狐狸假装没有听到凤凰那么响亮大声的叫他三脚猫,悄悄坐在书案后,这书案式样简单,不过一张方正大台面,四角下卷,清清的枣色,下有四雕花纹柱支撑,此外变空dàngdàng的。可是杀人狐狸却伸手从身上拿出一枚小小的钥匙,向空气中插进去,一扭一转一拉,好似开了个抽屉一样,然后郑重的捧了什么东西出来。
一台录象机。没有厂牌。
一盒录象带。没有名签。
不过过时十年,看起来却比周围的古式家具更像古董,找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看,多半认不得。不过还可以用。
显示器借用了杀人狐狸身后那台巨大的电子屏幕,好在连接线路没有换代换得太离谱。
随着轻微的沙沙雪花声,一道道蓝色光线在屏幕上闪过,然后,一张熟悉的脸孔露了出来。那是山狗。不过,好象又不是山狗。
凤凰所认识的山狗,有一张憨憨的脸,其实模样颇英俊,却总有一种灰头土脸的感觉,亲近起来毫无隔阂。可是屏幕上的那个人,比现在年轻很多不算,而且散发着极为冷漠僵硬的气息,决不好相与的。她碰碰身边这个她喜欢的山狗:“喂,这什么时候啊。”
杀人狐狸说:“十五岁。”他对山狗点点头,后者的疑惑丝毫不亚于凤凰。
“你跟猪哥一起来报考猎人联盟,他带了一条老得要命的狗,你抱了一个死人头骨。”
山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么夸张?”
有录象为证明。真的。他的脖子上就吊着那么一个人骨头,白森森的。镜头拉开,他身边站着另一个人,也很年轻,不过俊得多,笑容更多,简直多到脸上都挂不住。不停东张西望的。至于他脖子上挂的东西,其醒目程度完全堪与山狗媲美,因为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狗。老狗。
“我们这是在gān吗。”
“你们在面试。”
面试者,大家人人面过也。关键之处是要穿得人模狗样----猎人尽管是比较边缘的职业,不过怎么也边缘不过职业luǒ奔者。像猪兄狗弟这一对是怎么混进现场的,值得怀疑。
不管怎么说,这就考上了。每个人面前发了十片无论颜色外形都一模一样的骨头碎片,限时十分钟,要求分辨出最少五片分属什么物种。
镜头慢慢游移,转向其他侯选者,原来声势还不小,其中有些人看起来简直天生就该做猎人,鼻子都特别大。此时一水蹲在那十片玩意面前,牙手口眼并用,从色香味形软硬诸方面进行了全方位的检验,隐约还听到有人念念有词引用“如何报考猎人”这一权威参考书上的指示:“硬白半透明的是影貘骨,烤一烤很香的是风翎鸟骨~~~~”突然举头喊了一嗓:“可以烤不?”
比较起这种教条派,显然我们的主人公们从容得多,且看山狗,手指如弹琴般在片片碎骨上起落,轻柔而果断,有的如蜻蜓点水,一瞬即走,有的则踌躇半刻,他声色不动,却似胸有成竹。至于猪哥,猪哥呢?
猪哥不见了,在画面上出现的是那条本来挂在他脖子上的老狗,正把十片骨头逐一吃来,津津有味。
凤凰“啊”了一声,摇摇头惋惜的说:“他一定落选了吧,第二年重考才考上的吧。”
杀人狐狸否定:“,没有,事实上他考得最好。”
为什么呢。
因为他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