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和山狗打招呼的榕树,显然正在溜达中,可是它被山狗踩了脚---jīng确的说,踩到了气根。所以本来贴的是蜡笔小新,意为四处看美女,突然间就变成了地狱小子,有点生气。
山狗向它行了一个举手礼,无jīng打采道:“榕榕你好,去哪里?你慢走,拜拜。”一面转个身,又慢吞吞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不防衣服被扯住,不由叹口气,说道:“改天给你按摩树根啦,我今天心情不好。”结果他遇到的是一棵八婆树,一听他心情不好,枝叶翩翩起舞,就把他缠了个结实,摆出霸王硬上弓的姿态,非要听他倾吐衷肠。
此时山狗,处于一种相当尴尬的场景当中,本来有人听心事很好,分享分担,值得再三回味,问题在于这是一棵树啊,无论它多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总不至于失过恋吧?没有失过恋的,无论是人是树,都统统属于初级入门听众,不值得托付两滴热泪,一片冰心。
以此为解词,山狗试图说服榕树把他放放开,结果却猛然看见七条气根一下子高高举起,在空中弯成虾米状,意思是“失恋了不起啊,我还七失呢”。哪七失?一,二, 三,四,五,六,七,七失!(向麦兜致敬)好,算你狠!
没奈何,山狗只好在它温暖的树抱里扭了两下身子,简略的把经过讲了一遍,说到蚯蚓们一走,他就此孤形只影,而且少了土地养育专家,他赖以谋生的菜生意不晓得可否为继,一时辛酸,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榕树善解人意,也跟着他摇头叹息:无名风穿过树叶,哗啦啦的响。好象不满足止步于表面上的同情,忽然将山狗往大树枝上一放,大步流星跑起来。山狗猜不透它要做什么,哇哇大叫:“你做啥,喂,我晕车呀,慢点慢点。”
他兀自喊,榕树跑得飞快,转眼就来到了撒哈拉之眼的西头,西头是住宅区,乱七八糟的建了很多宿舍楼,每栋样子都很古怪,有的是乌guī壳形状,进门要通过一条挖得很深的地道,壳背上每块甲纹都是一扇窗户。有的是帆船状,只有一个小小的支脚固定在地上,其他部分都在空中竖着,风chuī大一点,真的会左右飘摇。住这里面的人很少,因为住户搬家前都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定点跳伞训练,但凡合格的,一万米落点误差必须在五十厘米以内。即使如此,大家上厕所的时候都会很小心的关上窗,以免粑粑拉到一半,有个屁股在自己头上着陆。此外不规则几何形的,四面通风形的,原始dòngxué形的,后时代垃圾箱形的,无奇不有,使人目不暇接。不过,无论形态上有多大的区别,所有建筑具备一个共同点:外观呈现出半透明琥珀色,胶凝澄明。摸上去带着微温,以及微弱的弹性。使用世界上任何一种常规建筑材料都无法得到这样的效果,因为它来自牵牛花。
榕树在西区停下来的时候,一项新的建筑工程正在进行。许多根长长的金属条,约莫手指粗细,在平地上搭成一个奇怪的支架。其中一根的底部,缠绕着一条牵牛花藤蔓,正一气不停的攀缘而上,期间不断它的枝叶不断分裂,犹如细胞繁殖般一样快速有效,眨眼间从一股变成无数,密密麻麻,翻腾膨胀,仿佛汹涌绿cháo,在空间中无声澎湃,成色如翡翠,热烈而纯粹。终于牵牛花爬到了这根金属棍的顶端,悄悄停息了一刻,猛然间一大蓬藤叶向四围翻滚盛放,同时数条绿漆漆藤蔓峻急如长鞭,锐声呼啸,轻盈跃过好远,立刻缠上其他的金属棍,互相牵连纠缠,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成倍的扩大。当所有金属棍子都被淹没在绿藤之中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琥珀色的汁液,从藤条上莹莹渗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那光泽把本体的绿色都掩盖,后者悄然隐去,留下一面纯净美丽的墙。当所有牵牛花都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留在原来空地上的,是一个玲珑可爱的,jīng巧的鸟巢公寓,中间作为支架的金属棍尚清晰可见,给这建筑带来了一种后工业化的冰冷质感。山狗挠挠头,纳闷的说:“你带我来看建房子gān吗。”一边说一边看见榕树脚边的地上冒出一枝小小的绿芽,忙又喊了一嗓:“牛花花,这是给谁盖的呀?”那绿芽发出非常嫩弱的声音,答道:“说有个新研究员要来啊,名叫凤凰,我就给她建了只鸟窝,漂亮吧。”山狗点头称是,然后说:“你几时也给我建个新的吧,我住我那个狗骨头住烦了,老是要从中间爬去另一头上厕所。”牵牛花摇摆了两下,很慡快的说:“没问题,你写个申请去,地皮批准一下来我就动工。”说完一点叶子,跟条毛毛虫一样,一伸一缩的就爬走了。榕树和山狗一起对它挥手---挥叶子。
挥了半天,那位毛毛虫牌牵牛花走得忒慢,山狗手都挥酸了还没爬出一米远,你还不能催它,催急了它一头栽倒大喘气,你说一株牵牛花也得哮喘,蚯蚓这基因植入也太随便了,事先连病理检查都不做做!
一面坚持挥,山狗一面想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挥手玩,终于反应过来了,问榕树:“榕榕,你到底把我弄来gān吗?”那位树兄弟也有点二百五,树叶子一阵哗哗乱响,忽然大喊一声:“牛花花,站住!”拔气根就追。声音嗡嗡嗡嗡的,震得山狗眼前金星乱冒。
原来榕树听了山狗一席伤心言,对他非常同情,觉得自己当了一把人家的绿颜,一定要尽份力为朋友分忧。它想的办法非常直接明了,就是晚上乘那几条蚯蚓不注意,摸进温控中心去把那些伦敦烟火全部拔掉。物证一旦毁灭,山狗大可以一口咬定,自己今天一天都在宿舍里睡觉,不要说伦敦烟火,连烟灰都没看到一颗。实施这个方案最大的痛脚,来自温控中心的建筑材质。它到底用什么东西建成,大家都说得不是好清楚,唯一明白的是,以其质地之坚,连中子弹都要费一会工夫才打得进去。唯一的克星是牛花花分泌的反向溶解液,花上一两个小时的工夫,可以溶出一个小dòng来,到时候山狗再运起缩骨功,悄悄咪咪溜进去。山狗听了这几句话,顿时肃然起敬,对榕树道:“兄弟,你不怕呀?要是那几条蚯蚓知道是你出的主意,会把你种到沙漠里去,还要定住,你一下子就挂了。”榕树当狗头军师之初,显然从没想过还有兵败被杀的可能性,楞了一下,然后说:“管他娘。”
既然人家都豁出去了,当事人还不豁,显得相当没出息。山狗于是擦了把眼泪,挺起胸膛,大义凛然的说:“好,我去,我去把那些天杀的伦敦烟火一把火烧了!”榕树吓一跳,一个过树摔,把他丢了出去,一下就把山狗摔醒了。烧伦敦烟火,不如去淹死一条鱼罢。水很咸的时候,希望还是蛮大的,大过烧坏传说中的“火之花。”
晚上,山狗跑到城市食堂去吃饭,内衣口袋里藏了个小瓶,装的正是撒哈拉之眼中城市规划与建设现任总设计师,总工程师,总监理,以及唯一泥水匠--牛花花---给他的一点反向溶解液。这玩意看上去澄清透明,和H2O耶模耶样,但是牛花花却千叮万嘱,说绝对绝对不要滴到任何有机物或无机物的表面,山狗是个很有科学jīng神的人,忍不住就刨根问底,说万一滴上去了怎么办?牛花花严肃的说,上一年它自己不小心滴了一点在沙漠里,结果今年有消息传来,说复活节岛上巨人石像出现了大规模的溶陷现象,而且一直持续,原因不明。说起来呢,复活节岛就刚刚好正对撒哈拉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