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作孚道:“不是古墓,也一定是别的有意思的东西。我就是好奇,一定要挖到它才会舒服。不是单纯为了钱,你懂我的意思吧?”
“好吧,我知道,你有心理疾病。”
“你说得很对。”吴作孚倒不生气,“人就是这样,解决了吃喝,就有心灵需求。”
方子郊哑然失笑,心理疾病和心灵需求,是一回事吗?但没准真的相关。他问:“地图,我可以带回去研究一下吗?”
“可以,但你小心点,别弄破了。”
“你这也不是原件。”
吴作孚笑:“我也只复制了一件,一样是值钱的。我在想,等挖到后,我就把地图原件出手,别人来挖,什么都没有,傻眼了。哈哈哈,可以拍成电影,一定很刺激。方老师,你好好看看,希望你能看出一点名堂。”
方子郊捧着东西回家。李云芳正坐在院子里苦楝树下,抱着一本《第二性》,读得很认真,像个八十年代的文艺女青年。方子郊随口道:“李世江来电话了么?不知这小子最近忙什么。”
李云芳不答,反问道:“抱的什么?”盒子古色古香,谁看见都忍不住会问。
“小声点,跟我来。”他们走进房间,方子郊低声说:“是帛书地图。”
窗口正对着静静的湖泊,微风徐来,水波不兴。李云芳道:“方子郊,你真幸福,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方子郊埋着头看地图,道:“那是你城里住腻了。这里,你还没住厌?”
“没有,也许正如你所说,城里住腻了,觉得乡下也不错。只是没有图书馆,很不便,否则一切齐美。”
“很快就有图书馆了。”方子郊指着湖对岸,又隐隐感觉,或许是梦中的大饼,书院不一定真建得起来。
李云芳说:“还有一点,我总觉得在乡下,没有安定感。你看这么美的湖,竟没人来建度假村,总是奇怪,也许有一天,这里的土地会被全部征用,你们会拿着一点可怜的赔偿款,被集体赶到别的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是的,那能有什么办法,二千年来,中国人都是这样过的。”
李云芳看着方子郊:“有没有人说你很单纯,像个孩子?”
“没有,我像个孩子么?”
“我觉得是。”她欲言又止,“而且——唉,算了。”
方子郊奇怪:“有什么事,直说嘛。”他看着李云芳,发现她面色黯然,“你心情不好?这也难怪。这周给你父母打电话没有?”
“打了,其实不打也没什么问题,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怎么会这样?”
“怎么不会这样?”
“倒也是。”方子郊想,不过要是知道你未婚先孕,也许还是会着急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什么?”
李云芳道:“你在想,这个女孩和一个有夫之妇鬼混,她父母一定会想,家门不幸,生此逆女。”
“我没这么想。”
李云芳微笑:“这么想也没什么。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更没想到会腆着脸住到别人家里。而且第一次知道,某人曾经还有童养媳。”她突然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这跟她的性格真有些不搭。
方子郊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妈妈走进来,奇怪问:“什么事?”方子郊笑:“童养媳那事,是谁告诉她的。”妈妈说:“我可没讲。”
李云芳道:“不是伯母,哎哟,笑死我了,就是你的童养媳告诉我的啊。吃吃吃。”她极力忍住笑,终究还是忍不住。方子郊想到,小花来过几次,好像她们在一起很要好的样子。总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说什么。他感觉肌肉都笑酸了:“有那么好笑吗?”
“有,我一直以为童养媳是地主老财才有的,没想到……”
方子郊道:“好了好了,你真是不懂,这种事以前的乡下太多了。”
笑了好一会,总算停下来,方子郊用放大镜仔细察看地图背面,影影绰绰发现几个字。李云芳也凑过来看。方子郊道:“你看,这有字,可惜有点模糊,有几个看不大清,如果能有红外照相设备就好了。”
李云芳说:“能看清的几个是什么字?”
“莫道□达□商木□。”
“看不懂。”李云芳道,“莫道,就是不要说,不要说什么,好神秘。”
“不,这个‘莫’,恐怕要读为‘墓’,莫道,墓道也。但其他几个字太模糊了,看不懂。”他想了想:“吴作孚的推测是对的,这确是古墓的地图,否则不会提到墓道。可是这太奇怪了,古代墓葬唯恐埋藏不密,为什么这人会把墓的位置画出来?是谁画的?”
“赶紧去问吴作孚啊。”
“问他这地图哪里发掘的?早问过了,他不知道。不过,这个笔迹似乎有点熟。”他赶紧在桌上翻,“包山楚简,卜筮简。糟了,没带来,在学校宿舍,怎么办?”
李云芳说:“下载啊,现在网上什么资料没有?”
“这里的信号,打个电话还行,下载整本书不可能。看来,明天得去县城一趟。”
“我跟你一块去。”
方子郊说:“你一个孕妇,折腾什么。”
“说件事有点不好意思,我每次在村里走,都有人指指点点,说是你老婆,可你基本上不陪我出来走动。”
方子郊忍俊不禁:“乡下人会这么说才怪,你在这见过谁家男人陪女人散步?再说,村里基本就没有什么年轻妇女了。”
“我想出去走走好吧,老呆在这也闷。”
方子郊无奈:“好吧。”心里不由得怨恨李世江,这种烂事,gān嘛求我帮忙处理。出了问题,谁又担得起责任。
四十六
几个鬼坐在宽大的墓室里,准备宴会。都是贵族,穿戴很华丽,刺绣文的衣裳,玎珰作响的玉佩,缀明珠的冠冕,金光闪烁的带钩。显然不是一般的鬼,他们身边还有一群伺候的奴仆,虽然基本是木头做的,身上却也画着华衣。只有一个奴仆,动作格外灵活,训练有素,不像是木质。
他们寒暄了一会,一个年纪最长,胡子白透了的老鬼叹了口气:“老戊,还是你派头大,有个活人给您殉葬,用起来多么慡!我身边那些木头疙瘩,笨手笨脚,什么都要教,真让人操碎了心。”
另一个花白胡子的鬼纠正他:“错。我们现在是鬼,你应该说,真让鬼操碎了心。”
一个驼背的鬼咳嗽了两声:“我们是鬼,还会有心吗?”
花白胡子的鬼道:“鬼者,畏也。懂得畏惧,总会有心。”
驼背的鬼摊摊手,对胡子白透了的老鬼说:“唉,这书呆子,又来这套。你说这,他扯那,不放过任何卖弄学问的机会,但总是乱炖,不清不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