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轩老人形意述真合集_李仲轩【完结】(17)

2019-03-10  作者|标签:李仲轩

  --这件事出在我身上,我觉得不自在,李鹏图也看出我不愿作保镖。我喜欢武术,但我作不来武师,我开始绝口不提我练武了,后来到天津北站当了"牙行税(海运)"卡长,离开了财政局大楼,更是没人知道我练武。

  只是在我大约37岁时,有一件武林纠纷找上了我。燕青拳名家张克功年老后,从东丰台迁到了卢台,收了几个小徒弟,他是唐师的朋友。当地的大拳师是傅昌荣的传人王乃发,他的徒弟把张克功的匾给偷跑了。唐师去世的时候,嘱咐我照顾他的老朋友们,我就找王乃发要匾。王乃发说:"摘匾的事我不知道,但摘了匾再送回去,我也下不来台呀。"我说:"要不这样--"我就给王乃发鞠了一躬,把匾取走了。

  解放前夕,我来北京找到了会计师的工作,那时尚师已逝世,当年旧景只能令人徒生感伤,无心与同门相叙,从此彻底与武林断了关系。

  十五、象形术渊源谈

  薛颠所传之"象形拳术"是一种别样的形意拳,那么怎么"别样"和为什么"别样"呢?李仲轩先生在本文中,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形意门中有关的说法,一家之言,并非定论,只是希望给有兴趣进一步研究的人提供一些资料。

  我们刘奇兰派系形意拳的辈份字号很严格,有了下一代传人,要按规定求字号取名字,我们的字号是"心存剑侠,志在建国",后面还有,但我不收徒弟,无心求这些,这么多年也就记不得了。尚云祥号剑秋,傅昌荣也号剑秋,俩人重了名号。唐维禄是唐剑勋,我是李艺侠。

  形意门老辈出名的人都在"心存剑侠",但形意拳不止"心存剑侠",这是复兴的形意拳,还有未复兴的形意拳,薛颠的象形术便来源于此。以前反清的白莲教教众练形意拳,失败后,清兵见了练形意拳的就当是白莲教的,非关即杀,练者只得隐逸。后来一个叫姬际可的人在古庙捡到了形意拳拳谱,他又访到了隐逸者,形意拳在他手里得到了复兴。

  他复兴的是后来李洛农这一系,郭云深不是李洛农教出来,他是另有师传(有说是家传),因为这李洛农这一支见了光,所以来受教归附,与刘奇兰称了师兄弟。形意拳书面的历史自姬际可开始,但还有史前的形意拳,一直并存。薛颠的《象形术》书上说象形术传自虚无上人灵空长老,这就不免让人想起《红楼梦》上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红楼梦》是曹雪芹写的,但曹雪芹自己说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传给了贾雨村,贾雨村再传给他的。茫茫渺渺、假语村言都是"并不是有其人"的意思,饶了一圈,还是说自己写的。薛颠的象形术是否也是这种情况,说是别人教的,其实是他自己发明的?

  实际上,虚无和尚确有其人。象形术是老样的形意拳?还是老样形意拳的发展?如果是后者,那么是在虚无和尚前成熟的,还是成熟在薛颠身上?--这我不晓得,但当时武林公认薛颠确是世外高人所传,因为一搭手就体会出他的东西特殊。老辈的武师讲究串东西,相互学,见面就问有何新发现,一搭手就彼此有了底,说"晚了"就表示输了一筹。薛颠是一搭人手,就告诉别人:"你晚了。"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再搭,薛颠做得明确点,别人就自己说:"晚了,是晚了。"那个时代因为有这风气,每个人的份量大家都清楚,所以没有自chuī自擂的事。甚至不用搭手,聊两句就行,不是能聊出什么,而是两人坐在一块,彼此身上就有了感觉,能敏感到对方功夫的程度。

  那时有位拳家说:"谁要是躲过了我头一个崩拳,我第二个崩拳才把他打倒,他可以骄傲。"此人有真功有天才,说的话也做到了,但限制在跟他jiāo手人的范围里。而尚云祥、薛颠是当时形意门公认的成就者,他俩的拳都是"要着命"的拳,如果是不熟悉不相gān的旁人,就没有搭手一说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为形意拳就是这么练的。除非武功相差十万八千里,否则他俩要人命,你不要他俩的命是打不败他俩的。把尚云祥、薛颠打飞了而又没伤亡--能给尚云祥、薛颠留这么大余地的人,起码当时出名的人中没有。高功夫的人之间不用比武,也无法比武,一旦动手,都不敢留余地,没有将人弹开一说,手上的劲碰到哪就往哪扎进去,必出人命。

  练武者要能容人,但不能受rǔ,这是原则。薛颠脾气很好,但自尊心qiáng,受了rǔ,天塌了也不管。尚师是连续几日的腹泻后去世的,唐师也是这样,均算是没有痛苦的善终。丁志涛是自杀而死,薛颠的晚年我了解不详细,如果他犯了脾气肯定会闯祸。薛颠的武学现在流传得不广,但也可以说流传得很广,因为当时练形意拳的人多串走了薛颠的东西,有的是自己来串的有的是派徒弟串的。串走的主要是十二形,当时刘奇兰--李存义派系大多数人练形意拳就是练五行拳,对十二形有传承,但只练一两形或gān脆不练。其实功夫成就了,练不练十二形无所谓,但对十二形不详细,传承上就不完备了。薛颠从山西学会了十二形,就无私地串给同辈人。所以这一系各支一直都称有十二形,其实在有的支派中十二形一度中断,他们现在的十二形不是传承来的,而是串来的。当然,不见得都串自薛颠。至于书中提到的薛颠师傅李振邦,薛颠也未对我说过,我就只知道薛颠早年受李存义教授,李振邦有可能是传给薛颠十二形的师傅。

  至于虚无上人灵空长老,他不是行脚僧,而是有庙定居,薛颠说他求学那几年剃光头穿僧衣,住庙练武。他是输给了傅昌荣赌气出了家,碰巧庙里有高人?还是看到老和尚练武后投身入庙的?他连他是否正式出过家,都不说,这两个问题我更无法回答。"虚无上人灵空长老"不见得是老和尚的真法号,薛颠说不好这老和尚的年龄,遇到时大约一百出头,书上说"两度甲子",一甲子是六十年,说有一百二十岁。这种世外高人,不求名利,越是无声无息越好,作了他徒弟的不能随便问。薛颠的含糊是真含糊,不是凭空编了个老和尚。

  因有住庙的经历,薛颠知道佛学,他还研究《易经》(也正因为看《易经》所以对八卦掌好奇,但从尚云祥处学了八卦掌,他能教会别人,自己却不练。)其实他什么都不信,练武得入迷,不入迷不上功,练武人有自己一套,佛道只是参考。他是jīng细较真的人,但一论武就入迷,我拜师时没钱,他怕我送他礼,就说:"什么也别给。一个棍子能值几个钱,剑我有的是。"因为他一天到晚只有练武的心思,一听说送礼,第一反应就认为是送兵器。

  练武的心思怎么动?练拳时,好象对面有人,每一手都像实发,是像实发而非实发(只能这么说,否则越说越说不清),自己要多安排几个假想的对手,慢慢地练拳,但一拳出去要感觉是以极快的速度冷不防打倒了其中一人,其他人还盯着你呢。不要想着正式比武,要想着遭人暗算。等真比武脑子就空了,一切招式都根据对方来,等着对方送招,对方一动就是在找挨打,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不用秋风扫落叶,秋天有秋天的征兆,一有蝉就知道了。比武就是比谁先知道,形意拳的后发制人,不是等对方动手了我再动手,而是对方动手的征兆一起,我就动了手。不是爱使什么招就使什么招,要应着对方,适合什么用什么,平时动心思多练,一出手就是合适的。只有练拳时方方面面的心思都动到,在比武电闪雷鸣的一瞬,才能变出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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