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们看见琢郡太守到来,都停下不玩了,攀到院墙上,望着太守的队伍,只见前头是两排斧车,接着是卫卒乘坐的招车,再接着是太守本人乘坐的轩车,后面还跟了一辆有围屏的细车,大概是太守妻子乘坐的。里中人都艳羡地望着,道路两侧的院墙满是大大小小的脑袋,要不是脑袋上的眼珠子骨碌碌随着太守的轩车乱转,真会让人怀疑,这是不是首级展览。等车队行过,刘备仰脸指着桑树,不服气地说:“这算什么,你看这桑树叶子像不像皇帝的羽葆盖车,将来我一定要乘坐这样的车,才不枉活了一世。”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巴已经被叔叔捂住,低声斥责道:“小孩子,不要胡说,你想让我们刘氏灭族吗?”
看着叔父焦急而关切的目光,他似乎才恍然明白,自己的荣rǔ,和这整个刘氏家族是连接在一块的,如果他犯了罪,他叔叔一家都得陪着上刑场。而据说,他这个刘氏家族,又和洛阳的皇室有着深厚的渊源,他的祖先是中山靖王刘胜,刘胜的儿子刘贞在前汉元狩六年被封在琢县的陆城亭,后来因为贡献给长安的huáng金份量不足,被被夺了爵位,于是gān脆在琢县定居,过了三百年之久,发展成一个硕大的刘氏家族。他有着高贵的血统,他要为这个家族争气。
同族的刘元起听了他的话,和他叔叔的反应不同,不仅没有责怪他,反而对他另眼相看。刘元起认为院子里这株桑树长得本就非常奇特,喻示这主人家会出非常的人物,而这个人物就是刘备。从此他也经常资助刘备,按说像他这样的同族远亲,没有这个义务,可是他做得比刘备的亲叔叔还好。他让儿子刘德然和刘备一起去卢植门下受教,由他来提供束脩(即学费)。除此之外,只要他儿子穿什么,他必定给刘备也买一份。他的妻子为此特别不理解,抱怨道:“各家只能管各家的嘴巴,谁也不富裕,就算钱多得使不完,也不能这样使。”他当即给了妻子一巴掌,道:“你知道个屁,这孩子是我们家族的荣耀,你却只想到吃喝这种小事。”
妻子捂着脸颊躲到一边,默默地收十餐具,不敢回话,心中对刘备充满了仇恨。刘备每次见到她,都能感到她眼中的怨毒。几年后,huáng巾军出现了,刘备也纠集一些少年,投奔琢县县令,开始了征战生涯。
现在的刘备非常难受,刘元起已经死了二十多年,而他现在还是一个流窜的客将,要是刘元起在世,一定会后悔自己看错了人。
想到这,他心头如车轮辘辘,恨不能马上回到新野。待在这个可恶的襄阳,只能让他感到耻rǔ。
第四章 卧龙出山
一、患得患失的诸葛亮
刘备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无以名状的情感,眼泪霎时就涌了出来,紧接看,喉咙里也发出悲声,连他自己也到出乎意料。这眼泪可以说是伤心,也可以说是喜悦。听了诸葛亮这番对天下大势的分析,他相信上天真的待自己不薄,在外漂泊十多年,终于找到自己的股肱之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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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卧龙岗上的诸葛亮心情并不宁静,作为一个山东琅邪郡南迁避难的世家大族子孙,从小就受着治国平天下观念的熏陶,他怎么情愿躲在这山中逍遥此生?默默无闻地老死沟壑,这不是他的理想。
他的妻子huáng氏坐在榻上,正摆弄一只木头小狗,她扭了扭小狗耳朵上的机关,小狗突然跳到地上,一蹦一蹦地往门外挪去。诸葛亮坐在她身边,抱着一张地图,笑道:“你要是能让它像真狗那样吠,我就服你。”
huáng氏笑道:“让它吠没什么意思,我的想法是直接让它像你这样说话。”说着一把揪住诸葛亮的两个耳朵,道,“快说快说。”
诸葛亮扔下地图,两手环绕着huáng氏的腰,就咯吱起来。huáng氏吃不住痒,笑得直喘气。
好一阵,两人的打闹才平复。huáng氏道:“说正经的,夫君,去年刘皇叔来了两次,你都避而不见,到底怎么想的?”
诸葛亮道:“当年我娶你的时候,经历了几番举措?”接着笑了笑,但有点底气不足。
huáng氏道:“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一共要六种礼节。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轻率出山,恐怕得不到他的重视。但你想让他来访你六次吗?”
孔明摇头道:“六次倒不必,但三为多数,事不过三,那……总归是要的。”
“要是他再也不来了,你却怎么办?”huáng氏道。
诸葛亮道:“不来便不来,大不了去江东。”
huáng氏笑道:“少在我面前嘴硬,你要是去想去江东,何必在这襄阳山中安家。”
诸葛亮嘿嘿笑了笑,走下榻来,寻思了一会,决定去找岳父商量一下。他是这么一种人,没事便罢,一旦有事总隔不得夜,一定要马上解决才会心安。好在岳父就住在山上不远,来去也很方便。他对妻子说:“你做好晚饭等我,我去去就来。”
诸葛亮的岳父名叫huáng承彦,长得肥胖高大,相貌堂堂,家族也算是襄阳望族,因为战乱,举家避居山里。山里虽然生活不便,但在战乱中丧生的可能性也小。他起初没想过进山,想出仕辅佐刘表,但很快发现刘表不思进取,觉得没什么意思,gān脆全家迁居山中,以避战乱,恰好和前此隐居山中的诸葛家族相隔不远。互相一攀谈,发觉都是官宦家庭,也就惺惺相惜,谈起当前国家大事,不觉慨叹。待到诸葛亮娶了huáng承彦的女儿之后,两个家族就更加亲密了。
huáng承彦知道这个女婿胸有大志,不甘老死山中,便劝他北上辅佐曹操,诸葛亮一口否决:“岳父,你知道我是琅邪人,我的叔父曾经亲眼看见曹操的青州军在徐州漤杀无辜,血流成河,辅佐这样的人,不是我的理想。”
“可是曹操早就不那么做了。”huáng承彦道,“相反他现在很爱惜民力,因为自己的马惊误踏麦田,竟割去自己的头发示众,法令严明,由此看来,曹操必成大业。”
huáng承彦继续说:“况且,一个人能成就大业与否,也不在于他是否杀了多少无辜,而在于他能否控制好他的统治队伍。只要他擅长统治之术,就算杀再多的人,他也终究会是胜利者。而曹操在这方面是最能gān的。那些失败的人,经常被批评为不恤民众,残bào不仁,而实际上他们的失败原因并不在此。总之曹操崇尚的东西和你相似,兴趣也和你相同,你喜欢管仲、乐毅,他则日日研读《孙子》,你们都不是信奉儒学的士大夫,靠儒学,也根本不能拯救这个混乱的世道。”
诸葛亮道:“岳父,我认可你的分析,不过,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辅佐他呢?”
huáng承彦道:“我老了,况且,我跟你们的理想不一样。”
诸葛亮沉默许久,才说:“小婿自以为有管、乐之才,而曹操却不可能是齐桓或燕昭。”
huáng承彦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江东有张昭、周瑜,你去也当不了管仲、乐毅。”他想了想,“我听说左将军刘备在新野练兵,他身边多是力敌万夫的勐将,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谋臣,这是个很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