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乐成现在能做的就是屁滚尿流地去求见召广国,希望召广国能为他作主。可惜这个召广国早已不是几十天前的召广国了,那时他还为买不起家乡的几十顷地而发愁,现在就算有几百顷要他收购,他也不用皱一皱眉头。贪污这件事真的有瘾,如果说前二十年当中召广国还一直算个奉公守法的廉吏,那么他长兄恰到好处的那番羞rǔ,让他一下子利令智昏,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轻易地就落入了阎乐成的彀中。这就像少女的所谓贞洁,有了第一次,就不再有心理负担。当丁外人将鄂县的租税账簿放到他面前,说要划给他一千户的租税当成犒劳时,他浑身瘫软了。没有人能经得起这个诱惑,何况这个诱惑后面还有赤luǒluǒ的权力。他可以不答应贿赂,但是他得有信心能告倒鄂邑盖公主。很显然,他没有这个信心,因为不久前他自己身上已经染上了污迹。案件一穷治,他和阎乐成之间的肮脏jiāo易也会被揭露出来,这又何苦呢。所以,他现在殚jīng竭虑的反而是,怎么尽快除掉阎乐成这个可能会坏事的老竖子。
丁守丞是鄂邑盖主的人,连长安公卿都要巴结他,我们怎么惹得起。召广国听了阎乐成的诉说,诚恳地说。他黑胖的脸上满是推心置腹的神态,好像真的在和阎乐成共渡难关。这也的确不容易,拿了人家的钱,就得时时装孙子,表现出一定的和蔼。召广国因此有时感到很别扭,一个已经当到了太守的人,怎么习惯在官职远远低于自己的人面前永远保持好脾气呢?
阎乐成持续的一脸苦瓜相,显得非常想不通。我看这丁外人八成有什么企图罢?要不怎么举止这么奇怪。一个八百石的守丞,会去关心一个刑徒的墓地,而且如此大张旗鼓,这难道不令人生疑吗?他还说要提拔婴齐那个竖子,
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报得了这个仇哇?阎乐成涨红了脸道。
召广国将手臂搭在窗棂上,现在是艳阳天,窗外的玉兰花斜伸进来,就在他手边绽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可是他毕竟理由充分啊。元朔元年我不知道你在gān什么,那时今上诏书敦促天下郡县,要求郡守选举人才不要拘泥财产,很多官吏因为奉行诏书不谨被免
第16章 越王勾践剑(1)
婴齐竟然得到太守丞的赏识,被重新辟除为百石卒史,对王廖来说,无疑是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他满面chūn风地跑进内室告诉妹妹,妸君自然也是喜出望外。那我现在可以嫁给他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快乐地说,虽然他仍不过是个百石的小吏,但总有希望能升上去,我想,我们江陵王氏是不会丢面子的。
王廖哭笑不得,对这个妹妹他真是毫无办法。你怎么成天就想着嫁人?
他说,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子,也不嫌害羞。上次宴会过后,我就一直在为你脸红呢。
妸君跳起来,张臂抱住她哥哥,吊在哥哥的脖子上,撒娇道,阿兄,你怎么这样说我。她摇头晃脑起来,有女怀chūn,吉士诱之。这可是经书上说的,既然圣人都首肯,我便是想嫁人,又有什么不对了?
王廖看着妹妹娇俏可爱的样子,也不由得心里慨叹,这个小女孩的确是越来越漂亮了。她比自己小十多岁,以前在江陵乡里的时候,就经常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撒娇。这次他派人把她接到豫章,没想到已经出落得如此婀娜多姿。他的脖子被妸君的头发拂得痒痒的,就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笑道,下来下来,这么大了,也没个规矩。怎么不引“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呢?尽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妸君吐了一下舌头,眼睛里像汪了一泓清水,眉目间都是笑意,你是在说我吗,妹妹撒娇,吊着哥哥的脖子,权也。再说了,这都是你们做官吏的最擅长的,你们断狱时引用律令不也是常常挑对自己有利的说吗。我都是跟你们学的。
王廖假装正经地说,哼,就会狡辩。好吧,我大汉以律令治天下,你就引一条律令,为自己的急切想嫁人做依据罢。行的话,我就派人去暗示婴齐那竖子;不行的话,你的事我就不管了。你总不能自己跑去拍人家的门毛遂自荐。
妸君道,哥哥说话算话啊,让我想想。她的手松开王廖,搬过一个几案,坐下来,两肘撑在几案上,两个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好一会儿,她将手从腮上放下,笑道,有了。她身体坐直,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孝惠皇帝五年诏书上说:“制诏御史: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我今年都十六岁了,再不嫁人,阿兄你就得为我jiāo五倍的算赋了,那可是太得不偿失了呀。
王廖正捧着漆耳杯喝水,听到这里,一口水从嘴里喷出来,大笑道,真服了你,亏你想得出来。都是什么时代的诏书啊,孝惠皇帝那时候,天下人口少,才要女子早早嫁人,现在这个诏令早就是一纸空文了。
阿兄你别耍赖,妸君道,我在江陵的时候,乡学都教这些诏书的。凡是以往的诏书,只要朝廷没有明令废除,就还有效的。阿兄你敢“废格明诏”吗?她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废格明诏”本是律令用语,一般只在严肃场合使用,现在被妸君这样一本正经地引述,实在有说不出来的滑稽。好吧好吧,王廖将漆耳杯放下,无
可奈何地说,不答应你,每天也要被你聒噪死。我明天就召见婴齐,那牧竖真是艳福不浅。
对婴齐的变化,闾里的人们都好一阵迷惑,这竖子不但莫名其妙又发迹了,还进了太守府,变成了百石的官吏,可以呵斥治理他们了。有些人也想,大概是他叔叔的魂魄在护佑着他,这竖子惹不起。于是,他们开始又争相巴结他,主动请缨,要帮他建筑新宅第。当县廷的胥吏喜气洋洋地来到青云里,说县令要接见他,并且有好事相告时,闾里的人更是羡慕得眼睛发红。婴齐终于又一次亲眼见到了世态是何等的炎凉,他开始怀疑,一个有着温和性格的人能否在这世上生存。当然他天生不具备那种咄咄bī人的性格,即便想变得咄咄bī人,也没有那么容易。但是他决定,下次再碰到什么机会,就绝不再懵懵懂懂地放过。他不想害人,但也绝不让别人那么轻易地害到自己。他再次想起了沈武,他觉得在必要的时候,就得像沈武那样毫不掩饰地去攫夺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与其这世上的财富和荣耀让一帮畜生享用,还不如自己去享用。虽然,他并不赞同沈武一怒之下的报复过当的行为。
他走进南浦里王廖的院庭,步过熟悉的院子,来到祚阶下。现在寒风凌厉,已经是冬天了。院庭里的树都是光秃秃的,闻不到一丝桂花的香味。他吸了吸气,似乎想找回那个有着桂花浓郁清香的秋日,这让他不尽感慨。那不过是去年的事,却变得像逝去了几十年那样遥远,因此十分温馨。这种温馨是记忆的错觉带来的。
王廖听到仆人通告,一掀帘子,将婴齐迎了进去。屋子里温暖如chūn,几个铜炉在袅袅地冒着香烟。一个铁铸的盘子上堆着通红的木炭,放在堂屋的中央。
婴君,你这几个月受苦了,王廖给婴齐让座,有点惭愧地说,似乎为自己以前不能帮婴齐摆脱痛苦而自责。我这次请婴君来,还是为了上次的事。他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