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杀了吴王太子,这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将储君治罪?刘恒于是命令将刘贤厚敛,再运回吴国归葬。
吴王刘濞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站着去长安,躺着回吴国,伤心欲绝,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真的嚷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都是商鞅那变态骗老百姓的,当不得真。想当年秦孝公的太子犯了法,商鞅这变态不敢拿太子开刀,却把人家的师傅公子虔给割了鼻子,明显的欺善怕恶,却得到当今愤青的一致赞颂,简直莫名其妙。此刻刘濞他只能哀叹自己命不够贵,没当上皇帝,辜负了爱子。他是个打仗出身的人,性情刚猛,心里的怨恨容易浮在脸上,不懂得收藏。他看见儿子的丧车回来,想起了当年刘邦说的那句话,怒道:“既然天下同宗,都姓刘氏,那么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好了,何必把尸体运回来?”又命令把丧车重新运回长安。这时的吴王,大概在心里已经埋下了一个心愿:有机会一定要杀回长安去,亲自到爱子坟前祭奠。
从此之后,刘濞心都碎了,再也不愿去长安朝会,每次新年都称说病重,经不起路途颠簸。可是哪有几十年如一日都称病的?长安的官吏都知道他心里因为爱子的死而怨恨装病,于是吴国使者一旦来了长安,都全部拘押责问。刘濞也很惊恐,当即加快了谋反的步伐。
后来刘濞又派使者代替自己去长安作例行的秋请之礼,刘恒亲自责问使者:“为什么刘濞不肯亲自来?”吴使者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大王确实没有生病,因为汉朝几次拘押了吴国的使者考问,我们大王心里愈发害怕,所以称病。古语说:‘察见渊鱼者不祥。’如今我们大王装病的事实陛下已经知道,可是能怎么办呢?陛下要是将我们大王责问急了,他就更加想不开,怕被陛下诛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造反都不行了。臣以为陛下不如忘掉以前的不快,和我们大王重归于好。”
刘恒想了想,觉得这个使者很聪明,说得很有道理。虽然自己在长安地位已经逐渐稳固,但bī得吴国造反到底合不合算?万一镇压不下去,自己的皇帝宝座能否坐得稳,实在是个未知数。不如先笼络吴王,把这个问题留到下一代去解决。于是把以前系押的几批吴国使者全部释放回国,并且赐给刘濞几杖,说圣朝尊重老年人,叔叔可以不用来长安朝请了。
刘濞没想到侄子这么懂事,既然汉朝不bī迫,自己又何必造反,究竟汉qiáng吴弱,自己造反成功的几率也不大,于是逐渐打消了这念头。他继续在国内推行不收赋税的政策,老百姓按照法律每年要征发戍边三天(这是理论上,实际上不可能这么短),吴国政府也出钱帮老百姓雇人代替。他还经常亲自访问闾里百姓,赐给他们食物和金钱,别的郡国逃亡来的罪犯,吴国也特意隐藏起来,不jiāo给别国要求引渡的官吏,这样总共过了四十多年,吴国经济蒸蒸日上,刘濞更加得到了吴国人民的爱戴。造反的潜力非常qiáng大,就等待催化剂了。景帝三年,这个催化剂终于不速而至。
小章:第二集
刘启即位的第三年,以吴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在东南方向,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叛乱,历史上称它为“七国之乱”。
在谈七国之乱前,我们还得说说前两年刘启做了些什么事。
在景帝元年的冬十月,刘启下了一道诏令,列举了老爸刘恒的许多功德,决定要给刘恒制定庙乐,命令群臣讨论一下,具体怎么实施。
群臣立刻集体上书,说不但要给文帝立庙乐,而且还应该制定庙号。他们认为,功劳没有大过刘邦的,德行没有盛过刘恒的,因此,高皇帝的庙应该称为太祖之庙,孝文皇帝的庙应该称为太宗之庙。所以他们二者的庙,不但应该立在长安,在天下郡国都应该有,而且要按时派使者祠祀。所谓“太祖”、“太宗”,就是庙号。
说起庙号,必须谈谈它跟谥号的区别。
古代有一定身份的人死了,大家是要对他盖棺论定一下的,这风气据说出自“郁郁乎文哉”的周朝,他们把商击灭之后,开始着手给死了的姬昌和姬发摆摆功劳。结果是一个夸为“文”,一个称为“武”,也就是所谓周文王和周武王了。这名目叫做“谥”。“谥者,行之迹也”,也就是对一人的盖棺论定,别想翻案。
谥号到底有什么作用呢?章太炎在他的《訄书·平等难》里说,众生平等是虚假的,人的身份总有高低贵贱之分。他的说法确实有点道理。就说民主典范的美国吧,要把乔治·布什完全和一般老百姓平等起来,事实也办不到,并非每个人能象布什老爸那么阔,花足钱让他念名牌大学乃至推上总统位置的。不过章太炎说,绝对平等虽然不可能,绝对的批评却是可以平等的,由此他就迂腐地祭起了“谥”这个例子,说老百姓对他们的王可以置褒贬,有罪的王,史书上不得不留下那么丑恶的一笔。就象埃及的法老一样,犯了大过错老百姓不满意,则连躺进金字塔的资格也没有,煞是可怜。因此这惩罚很能让生前的王深自悚栗,不敢过分为非作歹。可见谥号的作用。当然,一般老百姓是用不着谥号的,因为你的能力不够大,对社会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费心力去褒贬你完全是làng费纳税人的钱,不符合经济规律。《大戴礼记》里说:“有土之君也,一怒而天下惧;匹夫之怒,适以亡身。”这是很经典的概括,对我们现在还适合。比如一个县长对县公安局长发怒,限定至某日止要破某案,县公安局长只有胆战心惊地照办,哪怕随便抓个人屈打成招;可是一个平民如果因为自己老婆被县长玩弄了,就想学吴三桂冲冠一怒去杀县长,很可能是找死。“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么làng漫的爱情,在吴三桂则可,在我辈则不可,因为力量悬殊。为了心理平衡,我们老百姓只好把制定谥号这玩意当救命稻草捏在手里,希望君王贵族们发号施令、生人杀人、欺男霸女时能有稍微收敛。
综观历史,客观地说,这谥的作用起先还有那么一些。而且似乎越在上古,皇帝的权力越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圣旨下去,臣下也可以不买帐,毫不客气地提出异议驳回,那叫“封还诏书”。而关于谥号,新即位的皇帝也改动不了,这可能有迷信的因素在支撑。老的皇帝死了,群臣就要到南郊去祷告上天,为崩殂的皇帝制定谥号,有不敢欺骗上天的意思,新的皇帝虽然对老爸的谥号很反感,但慑于天的威力,只好知趣地闭嘴。所以象周朝的?“厉王”?和“幽王”,他们的儿子宣王和平王看着不舒服,也只有gān瞪眼。
在先秦,这谥号制度还是发挥了一定作用的,诸侯王确实比较在乎这个,比如chūn秋时楚共王临死的时候,很惭愧地对大夫们说:“我幼年即位,水平很低,国家治理得很一般,还去跟晋国打仗,鄢之战败得一塌糊涂,rǔ没祖宗,给诸位大夫带来忧虑。如果我死了,能和先王同受祭祀于太庙,给我的谥号就叫‘灵’或者‘厉’吧,你们斟酌斟酌,哪个更适合我。”chuáng边的大夫都愣了,不答应。因为“乱而不损曰灵”、“戮杀不辜曰厉”,都是很恶劣的谥号。只是这临死的王很执拗,群臣劝说了五次,都不管用,只好答应了。不过到安葬,真的制定谥号的时候,令尹(宰相)子囊又一本正经地说:“该为王制定谥号了。”众大夫又一愣,说:“王临死前不是说好了,让我们在‘灵’和‘厉’之间选一个吗?”子囊说:“你们这帮猪脑子,也不想想,我们的王有这么差劲吗?赫赫楚国,君王临之,蛮夷宾服,诸夏敬畏。他老人家竟然还觉得自己有过错,这不是一个很恭敬的君主吗?我看谥为‘共’比较合适(“恭”和“共”音近同源)。”于是众大夫皆称好。因为“既过能改为共”,也确实符合楚共王一生的经历。谥号的制定这么严格,也可见当时的君王很在乎身后之名,这样说来,有神论对社会还是有一点积极意义的,他相信死后有灵,就不会无耻到说“在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相比之下,无神论的思想更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