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这次也没有发作,但是心里非常愤怒,到了一定时间,他就会轰然爆发,那时栗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了。
长公主刘嫖一刻也没闲着,在刘启面前骂完了栗姬,就开始赞美刘彻。刘彻这家伙小名叫“彘”,也就是野猪,大概长得很帅,刘启也很喜欢他,又想起当年他老妈怀孕时梦日入怀的事,更加觉得这小家伙才是自己的接班人。在这里我们要多说一句,刘彻的老妈王夫人绝对是个人jīng,很可能在怀孩子的时候,她就开始在为自己的儿子造声势,梦日入怀就是她编造的鬼话,目的当然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上一层神话色彩,关键时候就会影响皇帝的决断。
王夫人这时还使出了更加yīn损的招数,她知道刘启对栗姬已经有了看法,于是在这年的十一月,故意指使大臣去上书,请求立栗姬为皇后。这封奏疏首先递送到大行(官名,主管外jiāo兼礼仪)那里,大行就奏报刘启,刘启见上面写着:“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希望陛下尽快把皇太子的母亲立为皇后。”
刘启勃然大怒:“这是你这个狗奴才所该管的吗?”他说的也对,在专制皇权下,任何大臣不过都是皇帝的奴才,奴才看见主子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就以为自己不可或缺,应该“铁肩担道义”,殊不知主子虽然给了你一个官职,在平常时候你确实应该尽职做好,但不该你做好的时候,你做好了反而有罪。像立皇后这种事,按理说大行向皇帝转奏大臣的意见,本来是分内之事,可是刘启这时因为讨厌栗姬,偏偏最不愿意想这件事,你偏偏去惹他,岂不是自找麻烦。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那个王夫人手段yīn毒狠辣,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刘启当即下令:“将大行立刻处死,以儆效尤。废太子为临江王,栗姬贬处冷宫。”那个可怜的大行,就这样白白冤枉地丢了脑袋。由于他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名字,我只能在此默默凭吊一下这个死于非命的可怜虫。
栗姬被废黜冷宫,她的性子本来倔犟,突然遭到这样的打击,心里这口怒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可是有什么办法,不久就忧愁而死。据说世间有一种鸟叫麻雀,关在笼子里是养不活的,因为它倔犟,被抓住了宁愿饿死,也不肯吃周粟。栗姬大概就是这种麻雀鸟变的。
小章:第四集
刘荣这个人,史书上记载不多,但能带给人深刻的印象,因为他的命实在太苦了。要是知道当皇太子也这么苦,还不如当个普通老百姓的好,虽然普通老百姓有时会缺吃少喝,但只要不碰上特大天灾尤其是人祸,一般还能凑合着活下去。可是刘荣却没有凑合活命的机会。
刘荣在景帝四年立为皇太子,三年后被废,又过了两年,他因为占用了文帝刘恒的宗庙外墙附近的土地建造宫殿,被征召到长安中尉府接受讯问,死在时任中尉的著名酷吏郅都手里。
所谓酷吏,是汉朝非常有名的一种官吏,以不畏豪qiáng,敢于杀伐而著称。专制皇帝一般喜欢这种人,因为他们就是皇帝豢养的恶狗,通过他们去对付那些自以为是的列侯功臣,比较方便,究竟有些事情自己不好亲自出面嘛,身份在那里嘛。可是酷吏就不同了,他们一般出身较低,都是从小吏起家(西汉的酷吏没有一个出身列侯的),jīng通各种律令,引起法律条文来头头是道,而且可以根据主子的意图和自己好恶增减,基本上可以说他如果想要你死,他就能找到相关法律条文或者案例支持自己的判决;他想让你活,哪怕你十恶不赦,他也能找到相关的赦免条例为你开脱,武帝时候的酷吏张汤就有这样的本事。总之,任用酷吏加qiáng自己的专制统治,是西汉王朝进一步走向专制的需要。这种出身低微的人对皇帝一般死忠,用起来比擦屁股纸还方便。
吕后时就有酷吏叫侯封,帮吕后gān了很多坏事,但吕氏族灭之后,侯封一家也被杀得gāngān净净。文帝比较仁厚,虽然也有意识地任用文法吏,比如吴公、张释之这样的人,但总得来说还没有出现著名的酷吏。景帝时就不同了,晁错就被视为典型的酷吏,其他著名的还有两个,一个叫宁成,还有一个就是害死刘荣的郅都。
郅都是河东大阳(今山西芮城东)人,出身郎官,景帝时为中郎将,敢于直谏,当廷面折大臣,是刘启的忠实走狗。有一次他侍候刘启去上林苑游玩,刘启的宠妃贾姬上厕所,突然一头野猪也冲进厕所去了,刘启就用眼睛示意郅都,要他进去救人。按理说主子既然示意,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郅都应该奋不顾身地冲进去才是,可是这厮竟然无动于衷。刘启当时可能身边没带别的侍卫,急了,拔出剑就想自己冲进厕所。郅都赶忙伏在地下,对刘启说:“死了一个姬妾,还会有另外一个姬妾献上,这天下所少的难道是这些姬妾吗?现在陛下竟想亲自冒险去救一个姬妾,就算陛下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怎么对得起宗庙和太后呢?”
刘启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也就罢手了。可见酷吏的残酷无情,在他们心中根本没有感情这种东西,女人在他们眼里就像工具。刘启当时为什么不恨他拒绝救自己的姬妾,这点倒很奇怪,可能是因为郅都确实是为他考虑的缘故。
这次贾姬倒比较幸运,野猪进去并没有把她吃了。但郅都的表现让窦太后很满意,特意召见郅都,赏赐给他一百万钱;刘启也同时赏了郅都一百万,而且对他更加另眼相看。
我感觉,对于窦太后这种早年也很可怜,但后来一直浸yín享受着专制皇权的老太婆来说,早就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认同了这种把妇女视为玩物的丧尽天良的价值观念。她就不会想想,如果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也碰到这么一件破事,而另有一个像郅都这样的酷吏不但对自己见死不救,还振振有辞地说出这么一番无耻的大道理,把自己的生命视为草芥,她会不会也心生感激。专制制度真像一间充满了鲍鱼的屋子,谁要在里面坐久了,就会觉得这种鲍鱼之臭香如芝兰。
郅都对自己的家人也确实是毫无感情的,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本人已经背弃了亲戚侍候皇帝,就想一心一意地奉公尽职,死亦不悔,老婆孩子我都懒得管。”可见这家伙确实很变态,如此凶猛又忠实的恶狗,皇帝怎么能不喜欢呢?但是反过来说,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爱的人,又怎么能让主子真正放心呢?那些独裁者津津乐道的也是“求忠臣于孝子之家”的嘛,《孝敬》里的告诫也是“资于事父以事君”的嘛。酷吏大多没有好下场,是不是跟他们对家人的冷血也有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当时像郅都这样的人还真是所在多有,司马迁在青年的时候,也号称“戴盆何以望天”,表明一心不能两用,这辈子自己一百多斤就献给皇帝了。可是没想到皇帝真的老实不客气地摘了他的睾丸,让他登时如梦初醒,意识到了主子的刻薄寡恩,自己的忠心实在不值得。
总之郅都在当了几年外任之后,很快升任为中尉,掌管北军兵马,从此愈发猖狂,见了丞相都敢分庭抗礼,达官贵人们也非常怕他,称他为“苍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