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两千银子吧!”
“一句话。再请你给我找一串念珠。”
胡元规想了一下说:“有一串。东西很名贵,也很新奇,价钱亦不贵。不过,规规矩矩念佛的人,嫌它不庄重,你要不要看看?”
一看之下,正中下怀,是一串五色宝石联缀而成的念珠,确如胡元规所说,新奇名贵,但欠庄重。
不庄重不要紧,受者本就是个欠庄重的人!“罗龙文将胡宗宪那张提银的条子jiāo了出去。
“请你派人去领,扣掉你的价款,余下的存在你典当里。”
第二十九章
敲开莲花庵的门,进入曲径通幽的禅房;妙善喜孜孜地迎了出来,“稀客,稀客!”她含笑问道:“罗施主是哪天回来的?”
“今天刚到。”
“一到就来莲花庵,真难得!”
“你不要这样说,当心老赵听见了,吃我的醋!”
“啐!”妙善嗔道,“狗嘴里长不出象牙,不挨骂,不舒服!”
罗龙文哈哈大笑,笑停了说:“你越来越年轻了。我有样东西,也只有你配用。”
说着,解开携在手中的手巾包,里面是个锦盒,一揭开盒盖,妙善眼花撩乱,喜心翻倒,反而愣住!
“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念珠没有?”
妙善将雪白吴棉垫底的一串宝石提了起来,映光细看;口中赞叹:“不但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说过!”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念珠套入颈项。低头把玩,久久不忍释手。
妙善也是一头九尾狐,当然知道罗龙文不会无端赠此珍物;与其等他开口,不如自己先说,因而问道:“罗施主这份盛情,我该怎么样报答?”
“要什么报答?”罗龙文答道:“说实话,我是爱屋及乌,所以只要老赵知情,用不着你报告。”
妙善懂了,笑一笑说:“老赵今天要来,我叫他见你的情!你请坐一会,或者叫人来陪你谈谈?”
“不必,不必!你有事请便,我在这里打个盹。”
罗龙文实在是倦了,倒在妙善禅榻上,直睡到huáng昏才被叫醒;睁眼看时,赵忠正在欣赏他送妙善的那串宝石念珠。“听说你回来了,我正在想,怎么得跟你赶紧见一面?恰好妙善着人来通知,好极,好极!”赵忠很高兴地说,“有许多事,信里说不清楚;今晚上,我们好好谈一谈。”
“是啊!我亦有同感。”
“何以如此奇费?妙善跟我说,好生过意不去;要我好好帮你一个忙。我不知道你要我帮甚么忙?尽管说。”
“那是她的意思。”罗龙文说,“我先请你看几样东西。”
等唤随从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提了进来,一打开便让赵忠笑得合不拢口,再看到那四方名砚,更是把玩赞叹,欢喜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酒肴早已齐备,三催四请,赵忠只是爱不释手。最后是妙善半拉半拖,才把他弄到酒席前。可是口中所谈的,依然是那四方砚台。
见此光景,罗龙文知道,自己如果有所陈说,赵忠必定照办,那就不妨从容些。所以陪着他谈砚台,滔滔不绝地,惹得妙善都厌烦了。
“你们两位,能不能换件事谈谈?如果再谈砚台,看我不叫人砸碎了它!”说着,她作势要去取砚。
“动不得,动不得!”赵忠告饶似地说:“我们不谈这个了,谈别的。”
妙善便向罗龙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有话趁早说,理会得她的意思,罗龙文便先谈自己的事:“老赵,我上次信上托你的事,怎么没有下文?”
只要罗龙文有信,赵忠必复,唯一未复的信,是他托赵忠向赵文华进言,举荐他到严世蕃那里去当清客。当然,未复是因为事有窒碍,尚未达成。
“我提过一次,上头没有接话,我就不便再说下去了!”上头是指赵文华。
“为什么不说下去?”妙善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便替罗龙文帮腔,大家都知道,赵大人什么事你都可以作主,如今说是连说句话都‘不便’,谁信?“
“你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有些事,我的确可以作主;无奈这件事非上头自己办不可。他不开口,当然是难处,我催他有什么用?”
“有难处就算了!”罗龙文说。
“是什么事,什么难处?”妙善插嘴,“说出来大家商量。”
“你不知道!你也没有啥主意好出。”赵忠将酒壶移到她面前,“酒冷了!劳驾,烫热了来。”
这是要她回避的意思,妙善当然知道避开,临行又使个眼色,向罗龙文表示,她随时准备应援。
“我跟你说实话,上头是希望你帮他的忙,不希望你到严公子那里去。”
“喔!”罗龙文的思路极快,立即答说:“赵大人有你在,还要我帮什么忙?”
“话不是这么说,有用的人,总是越多越好。”
“有用的人,要摆在有用的地方,才有用武之地。如果我能进严府,对赵大人才有帮助。那时候,我们联手来做,彼此呼应,总有一天让赵大人入阁拜相。”
“这话不错!”赵忠有矍然的表情,“你在严府,至少可以打听打听消息,找机会说说好话。我今天回去就跟上头说或者索性你自己拟个保荐的信稿子,看上头意思活动了,我马上拿出信稿子来,打铁趁热,信一发出去,就不会再变动了。”
“好的!信稿子我明天一早送到府上。”
赵忠点点头,略停一下问道:“你见过胡总督了?”
“见了一面,也没有啥好谈的。”
“你知道不知道,就这两天,上头吃了他一个大亏?”
“我听说了。”
“这件事实在有点气人。小华兄,你看,怎么样出这口气?”
“何必呢?”罗龙文不经意地说,“就要班师了!得胜还朝,天大喜事,何苦还生闷气。”
“班师?”赵忠问道,“你说应该班师了?”
“咦!!”罗龙文装得很诧异地,“为什么还不班师?陈东也抓来了,倭人都遣走了;事事妥当,还不班师等什么?”
“汪直呢?”
“唉!”罗龙文大不以为然,“汪直一时抓不到的,如说要抓到汪直才班师,不是自己找难题吗?”
“可以责成胡总督啊!”
“十个胡总督也抓不到,就能抓到,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赵大人见好不收,莫非要等言官上奏说话,师老饷糜,旷日无功!何苦来?”
“啊,啊!这话不错。小华兄,你看事看得透彻。”
“这也无非旁观者清而已!”罗龙文又放低了声音说:“各地调来的队伍,好比漫天的蝗虫,拿这里吃穷了,于赵大人有什么好处。倒不如早日班师,百姓感恩,自然要什么就送什么。秋要深了,班师回京,正好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