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泓又点头。
“还想知道,饭后,领导留下我们几个又讨论了些什么?”
李一泓点点头又摇摇头,苦笑:“唉,我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你觉得我很可笑是吧?”
这下轮到杨亦柳摇头了。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了。要是违反什么原则,那就不要告诉我……”李一泓心里有些没底。
杨亦柳笑了,她亲昵地轻轻拍了拍李一泓的手臂,温和又友爱地说:“你也不要自己觉得自己可笑——很正常。我刚当政协委员的时候,多少也有过你这种心理。我这人你还不了解——直通子,心里怎么想的,没轻没重,全然不管领导们的感受,只图一时痛快,咚咚咚就说了。一说完,自己倒痛快了,可一瞅人家领导们,脸色不好看,自己心里又后悔。不少人刚当政协委员时也多少都有过这种情况。而且呢,我还要告诉你,以前曾有过这样的事:某位领导恼火了,说哪个人素质太低,下一届不许他当了。结果下一届,那个人就不是了。兴许不是人家素质太低,人家不过说了几句他领导不爱听的话而已——很可能还是不无道理的话。是他当领导的素质太低,听了几句自己不爱听的话就以权否定……”
“一泓,你一定要相信,政协那还是一个话语权比较宽松的平台。你想嘛,大多数人既然能够当上政协委员,那就证明他的素质,已经经过了多年的社会检验和评价。在政协委员中,非党人士占有一定比例,平常话语表达方式都挺个性化。让人家当政协委员,不就是希望经常听到不同的声音,促进国家民主进程嘛!党中央越来越重视政协的作用。各级领导gān部们,也越来越虚心了。我刚才说的,那是个别现象,以前的事。那样的领导gān部,极少了。你呢,也大可不必据谨小慎微的……”
李一泓由衷地说:“你……越来越像领导gān部了。”
杨亦柳亲昵地推了他一下:“去你的,我这叫成熟!”
李一泓也一笑,又喝一口茶,放杯时,望到了门上的表,“哎呀,都十点多钟了,我得走了。”说罢站起身来。
“我忘了告诉你,可能明天,王书记还要单独再和你谈一次呢。”杨亦柳边说边往屋外送李一泓。她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幸好被李一泓扶住。李一泓扶得很艺术——一手扶住她左边的胳膊肘,一手从右侧揽住了她的腰,如同跳jiāo谊舞的那一种扶法。
二人目光相对,杨亦柳满目醉人的深情,李一泓不禁柔情地轻呼:“亦柳……”
“有时候,我真想qiáng迫你娶了我……”
“用不着你qiáng迫,我满心里都是愿意!”
“可我,是个患绝症的人……”
李一泓将她拥抱在胸前:“亦柳,你不知道我内心里有多尊敬你。你是个好样的女人——顽qiáng、乐观、热爱生活,也热爱事业……”
杨亦柳的一只手轻放在李一泓的嘴上:“一泓,抱我一会儿吧……”
李一泓遂更柔情地拥抱着她。
翌日,李一泓来到市委。秘书小莫把他引领到办公室门外,推开门说:“王书记,李一泓同志到了。”
王书记迎上前来与李一泓握手,之后将李一泓请入里间。秘书分别为二人沏好茶,退出之际,王书记说:“小莫,别让人打搅我们。”
王书记笑道:“你那天的发言,给我和李市长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们这个市,因为是一个目前仍较贫困的市,所以,gān部队伍反而很不稳定。某些人被发现是一位好的gān部苗子了,上级常常就会习惯性地考虑,安排他到一个穷困的市锻炼锻炼。这是一种思维定式。锻炼锻炼,时间自然不会太长。一批又一批,我们这一个贫困的市就似乎成了gān部轮训基地了。这对于一个市,尤其是一个贫困市的可持续发展,自然是非常不利的……”
李一泓连连点头:“对,我主要就是这么一种意思。我是一位新增补的委员,第一次开有那么多gān部参加的会议,心情一急切,表达上就不那么清楚了……”
“据我们了解,以前还没有人对这个市的发展提出过问题。你是一针见血,把问题捅到根子上了。‘政策和策略确定以后,gān部就是决定的因素。’毛主席的这一句话,看来至今还是对的。所以,我和李市长、蒋副主席都很感谢你。我们已经指示工作人员,把你在会上的发言整理一下,经你过目同意后,将呈jiāo省委省政府。我们省的贫困市不仅这一个。你指出的问题,应该引起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
“王书记,你们……你们想得太周到了,真叫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接下来我要和你协商的问题是——关于怎样教育我市农民的问题。我们也多方面了解了一下情况。各方各面证实——我们这个市虽然比较穷,但农民们却又比较传统、朴实、本分。人们对我市的农业食品加工基本上还是放心的。多年来,没有发生过重大的伪劣事件。细细想来,那么多农民也是被区区小利所利用了。说明什么呢?说明原本比较传统、朴实、本分的农民,如果放松了对他们的关怀、教育、引导,使他们感到自己的存在是被漠视的,那他们也肯定会变的——变得不那么传统、不那么朴实、不那么本分了。我们的党,对领导gān部几乎天天都在进行教育和引导,有的gān部还是经不住各种各样的诱惑,于是变了。凭什么认为,农民就该是天生不会变的呢?”
李一泓认真倾听,表情极为庄重,不时点头。看得出,他与王书记的心,一下子贴近了。
“当然,也该说明,在关心农民、教育农民、引导农民一方面,我们以前做得不够、不好,致使一些唯利是图的不法分子,几乎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把许多原本朴实本分的农民拉过去了,加以利用了,变成了他们的合伙人。这是一个教训。我想,这也是你那天发言中的一个意思吧?”
“对,对!”李一泓听得有点儿激动起来。
“你看,咱俩越说越一致了是不是?”王书记又欣慰地笑了,“所以,我们市委会常委决定,由一名发言人,代表市委市政府,就伪劣大米事件,以某一种方式,向我市农民作一次公开检讨。检讨我们以往对农民关怀得不够,教育得不够,引导得不够。提出我们的希望,而将我们的批评,中肯地体现在检讨式的话语中。”
见李一泓摇头,王书记诧异:“这你又不同意了?我们这可是采纳了你发言中的建议……”
“我是不赞成什么发言人。一个市,又不是国家的大部委,搞什么发言人呢?老百姓会认为不诚心诚意,反而会取笑市委市政府的。”
王书记的表情一时不自然了:“是啊,在老百姓眼里,我们也只不过是九品芝麻官嘛!那依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