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副主席将目光望向了统战部长,统战部长说:“我同意蒋副主席的看法,李一泓确实是一位好同志。”
蒋副主席说:“我想的第二个问题是——李一泓做错了什么事没有?有一个他以前并不认识的农村小学校长,写给他一封信,信中反映了农村中小学的一些状况。而他呢,利用文化馆送书下乡的机会,亲自去看了几处农村的中小学。这证明他作为一位新增补的政协委员,是有责任感的。回到市里后,他先找了杨亦柳常委汇报。是这样吧,亦柳同志?”
杨亦柳说:“对,是这样。当时我对他的话反应太敏感了,很情绪化,结果我们不欢而散。”
蒋副主席继续说:“之后他又来向我汇报,希望政协召开一次会议,听他汇报汇报他的想法。倒是我作为政协副主席,当时心中产生了种种私心杂念,说了些企图打消他念头的话,我认为他当时也接受了。从以上过程来看,他本人实在没有做错什么事。过了两天的那一次讨论会,是亦柳同志坚持主张召开的。综上所述,我们不能因为一件事使几位领导gān部不痛快了,我们就对一位新增选的政协委员耿耿于怀,好像非要拿他问罪不可似的。李一泓他毕竟提出了一个以前没有提出的问题,即一个经济次发达的省份的某一个地区,以及市一级政府,如何落实党中央国务院提出的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共享改革成果、均衡发展教育的问题。在经济这一块蛋糕确实还不够大,甚至仍可以说还很小的情况下,政府是继续对农民说请你们再耐心等呢,还是蛋糕虽小,城市经济反哺农村,依然可以反哺得有情怀,有行动……所以,我也在他的提案上署了名。”
统战部长说:“王书记、李市长,我理解你们二位的烦恼心情。事实上政协已经开始做了不少化解事态的事情,政协通过许多委员,又经由他们通过许多民主党派的人士,在全市各校发挥了很好的影响。名校的校长老师,都没有推波助澜。杨亦柳还有进一步的主张,是否也可以在此议一议?”
杨亦柳说:“如果两位领导同意,那么说定在今天晚上,在我们校。届时各校网站全部开通,形成现场和网上的互动。”
王书记和李市长对视一眼后说:“我只有一条要求——千万不要让那个李一泓到场了!”
李市长也说:“我也这个意思。他是焦点人物,以回避为宜。”
李一泓家像小学生一样,坐在自家桌子那儿聚jīng会神地听老馆长的录音,并不时在小本上做记录: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但看得越远,是不是就意味着看得更分明呢?那也未必。从太空看地球,高倒是高了,但芸芸众生的日常生活,在遥感摄影的图片上是看不到的。我们有些领导同志,他们终日里很忙,基本情况是忙在上边。倒不一定是他们不愿意接近群众,而是他们的职务将他们牢牢地拴在上边了。人民大众和人民大众的实际生活,在他们那儿只不过变成了图表、数字和公文,所以他们在认识上就有局限了。有局限的认识,就是有所遗,有所缺。我们政协委员是来自方方面面的。我们经常能够很近很近地接触到社会现实,所以拾遗补缺就成了我们的责任之一……让我来举一个例子——十月革命以后,列宁的夫人克鲁普斯卡娅参与过教育工作。有次,一位年轻的女教师请她看一幅图画作业,那是以‘快乐时光’命题的图画。半页皱巴巴的纸上,画着有破碎齿纹的三角形,其内是一个圆,像古怪的几何图形。两个大人都不明白,一个孩子的‘快乐时光’和那样的一幅图画有什么关系。于是她们决定共同了解一下。结果是,那孩子的父亲在十月革命中牺牲了,母亲奄奄一息地病在chuáng上。母子俩住在一幢成了残垣断壁的楼房的最顶屋,在寒冷的冬季他们没有木材取暖,几天才能领到一小块黑面包。三角形开窗是破的,下雪时雪花落进来,而当太阳移到开窗正中央时,那时候便是那孩子的‘快乐时光’。克鲁普斯卡娅于是指示工作人员为母子俩安排了一个好些的住处,给他们送去烧材、面包和土豆,还派医生为那母亲治病。后来卫国战争爆发了,那母亲将自己唯一的孩子送上了前线。她说:‘当年苏维埃爱护过我们,我现在舍出我的儿子保卫它。’克鲁普斯卡娅,不但对一个孩子的图画敏感了,还去调查了解了,还力所能及地去解决了,而且向列宁进行了正式的汇报,并建议苏维埃政权即使再困难,也要尽量为那样的一些孩子和母亲做些事情。全苏少年儿童救助委员会,就是这样产生的。我想政协委员在党、政府和社会现实这三者之间,也正是要起到那样一种作用……”
这盘放完,李一泓起身又换了一盘磁带:
“但我们政协委员的职责,又不仅仅是拾遗补缺。我们还要反对身为领导gān部的人的错误做法,还要对他们的错误的思想习惯提出批评,有时还要批评得十分尖锐。而有私心做不到这一点,没勇气也做不到这一点。我家住在一条小街,只不过五十多米长的一条小街,和一条大马路形成丁字路口。修那条大马路时,仅沿两条人行道在小街的路口里换了几块新的路沿石。我曾问修路的领工,为什么不顺便也把那五十多米豁牙断齿的路沿石也换一换啊?他们回答说上级认为没必要。我又去建议那上级,他回答说:‘领导的车根本不会往那一条小街里拐!’他们宁肯命令工人们再将那些剩余的路沿石装上卡车运走。运到哪儿去了呢?后来我发现,都卸在一处建筑垃圾堆那儿了。那条小街虽然短,可也住着近百户人家呢!那些人家怎么看这件事儿呢?他们说:‘多损啊,一丁点儿好处的光都不愿让老百姓沾到!这还沾的不是他们家的光。’各位新委员有所不知,修益民公园时,临马路这边儿,花啊,草啊,搞得漂漂亮亮的。可不临马路的那一面,紧挨老百姓住家的那一面呢,连道砖围墙也不砌。下雨天,泥水淌下来,老人孩子常滑倒。我就又去找有关方面负责人,期望能把背面也修修。他们怎么答复呢?他们说:‘外国人经过马路看不到背面!’——当时,有一批外国游客将到我们这一座城市来访古。往往的,有些事做与不做,做得怎样,并不是财力的问题。有时候,某些事,最终变成了仅仅为上级而做。估计着领导的脚走到哪儿,目光能看到哪儿,就决定做到哪种程度。这一种思想习惯,更需要我们政协委员来反对。不反对,以人为本,就成了以领导为本。习惯都是很顽固的,我们反对起来就很吃力。而凡吃力的事情,就更需要讲究方式方法。发乎善意,是我们政协委员一切方式方法的根本立场……”
听完磁带,李一泓走到院子里,呆呆地看着树、花,脑袋里依旧盘旋着老馆长的话。他想起了从文化馆运来的收藏品,打开了对面两间屋的锁,点数、观看那些收藏品,他不时拿起这个,放下那个。
六中放学了,周家川骑着自行车赶上了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