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素素仰脸看杨亦柳,杨亦柳正听得聚jīng会神。
“杨……杨阿姨,我想先走了。”
杨亦柳这才低头看她,说:“别急着走,你陪我听听。”
“李叔叔,那一篇投稿是我写的。”说话的人竟然还是周家川。
“家川,如果六中也有校刊,那你就再投!说不定六中有你的知音!”李一泓勉励地望着周家川。
掌声又响起来,有的同学巴掌拍疼了,拍完后一个劲在揉手,但是表情仍很兴奋。
李一泓又说:“孩子们,总而言之,我看到了某种教育的现象,但我这几天心里所想的,其实更是这么一个问题——在我们这样一个经济次发达的地区、省份,城市经济要不要反哺农村?怎么反哺?从哪方面反哺是当务之急?这本不是我应该对你们说的事情,说了你们也不懂,也不感兴趣!”
同学们大喊:
“懂!”
“感兴趣!”
“那我也不占用大家的时间了,我得回家了!有些人包括我女儿,是反对我今天晚上来说什么的,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李一泓的话引起了一片笑声,同学们起立相送。
“杨阿姨,我必须走了。”素素话一说完,骑上自行车便朝校门骑去。
杨亦柳回到家,立刻给蒋副主席打电话:“对,散了。我刚回到家。”
“这家伙!他对我下假保证,他骗了我!他没有胡说八道吧?”蒋副主席在另一头说。
“实事求是地讲,他没有胡说八道。尽管,有些话我听了还是不太顺耳,但我们重点中学的学生们却为他鼓了几次掌。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人能在我们的学生中获得掌声了。我觉得,这个李一泓,他变了……”
“我们政协,一向就是个改变人的地方嘛!”蒋副主席看一眼手表,又说,“他没胡说八道就好。今晚,我们都睡个踏实觉吧!”
第二天上午,李一泓来到了蒋副主席的办公室。他掏出委员证,恋恋不舍地看看,放在桌上,说:“我昨天晚上欺骗了您——我到重点中学去了,而且还公开说了几大番话。也许我还不适合做一位政协委员。委员证是您亲自发给我的,我也亲自向您归还。”
“想不当就不当了?太随便了吧?”
“那,还要开除我不成?”
“你已经是了,开除你也不那么简单啊!”蒋副主席拿起委员证,绕过桌子,走到李一泓跟前,将委员证揣入他兜里,“一泓同志,你得把你的思考再梳理梳理。明天上午,省政协主席,将专为听你的想法到我们市里来。”
李一泓愣住了,他感到除了意外还是意外……
政协委员 十六
小车驶入省委大院,省政协吴主席走下车,在省委书记秘书的陪同之下,匆匆走向省委书记办公室。
秘书推开省委书记办公室的门:“思毅书记,政协吴主席到了。”
省委书记刘思毅面前摆着一份简报,其上用宽道笔涂红了几行。刘思毅点着简报说:“你们二位到来之前,我又认真看了一遍,有些初步的想法,却又举棋不定,希望听听你们二位的看法。”
吴主席说:“刚才我还在车上看,新华社驻省的记者们动作可真快啊!”
纪委苗书记说:“名字上简报的gān部们惴惴不安,生怕拿他们当典型,从严论处。某些人已经启动了自己的官场关系,替他们向纪委方面说情了。”
刘思毅说:“替他们向我说情的人也不少啊。我要求新华社驻省记者站的负责人,在我们省里还没做出反应之前,暂缓将这一份简报纳入内参管道。他们对我的态度表示尊重。但接下来的问题那就是——我们究竟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呢?网上炒得沸沸扬扬,据最新统计,点击率已经超过了四百万,我们的安庆市一下子在全国出了名。我们省的新闻单位,我们自然还可以下个指示,不许他们轻举妄动。但外省市的新闻单位哪里会听我们的呢?报出别的省市的gān部们的不正之风,他们可来劲了。如果在那之后我们省里才做出反应,我们就太被动了。”
纪委苗书记顿了顿又说:“安庆市的市长和市委书记,是两名赴任不久的gān部。他们已将他们的孩子从重点中学转出去了。尽管如此,他们的压力肯定也是很大的……”
吴主席点头说:“肯定也同样不安。”
纪委苗书记说:“我向组织部了解了一下,组织部的回答是,此前他们的一贯表现足以证明他们还算是两名好gān部。我推测,他们现在是慌乱了,等着接受处分。在我们省里没有做出反应之前,指望他们会有什么积极的做法大约是不可能的。事关省里几位gān部及其子女,他们就是有心想做什么,那也不知该怎么做啊!”
刘思毅说:“不像话,令人恼火。既然是好gān部,就更应该珍惜自己是好gān部的形象嘛!刚上任,就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那还怎么受拥戴地执政一方?如果事涉严重腐败,一举拿下就是。但仅仅因为将儿女转入重点中学这种事儿就遭到声讨,让上级领导都替他们叹息。没有反应,等于怂恿;护着,等于护短,连上级领导的形象一块儿跟着受损;惩处吧,又于心不忍。党培养一名gān部不容易,那要经过多年考察和种种考验。惩处是要入档案的,那一名gān部以后还有前途了吗?”
纪委苗书记也说:“是啊,档案里一清二白的gān部多多,一批一批地等着被委以重任。档案里一旦有惩处记载,差不多也就等于被搁置起来了。”
吴主席说:“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也不安了——似乎都是我们政协惹的祸。”
三人相互看看,不由得都笑了。
吴主席说:“那好,我谈谈我的想法,供你们参考。我认为安庆市出现的事情,最好将它分解成三部分来对待。我们省里的几名gān部,包括安庆市新上任的市委书记和市长,还包括安庆市的一些gān部,他们利用职权将儿女转入一所重点中学去,又由于网上出现了一封信和一份名单,于是引起了广大民众的不满愤怒,这是事情的一部分。安庆市政协有一位新增补的委员,叫李一泓。他对于本市教育事业的发展有意见,说是长期以来偏爱重点中学,形成一花独放,一枝独秀的情况。而贫困农村里的教育现状令人堪忧,市里却基本没有做过雪中送炭的事,甚至长期以来也没形成过什么想要积极改变的思路,这是事情的第二部分。事情的第三部分那就是我注意到,简报上有这么几行字……”
吴主席拿起简报,看着又说:“思毅书记,您已经划上红道了,证明您也注意到了——经济次发达的地区乃至省份,有没有一个也要以城市经济反哺农村的问题?若也应该有,怎么反哺?有没有一个也要使农村和城市共享改革成果的问题?若也应该有,怎么共享?而现在的情况是——有些官员似乎习惯了以经济次发达为借口,根本没把反哺农村放在心上,他们的心理是,我们经济这一块蛋糕还不够大,要反哺,要共享改革成果,那么国家从国家的大蛋糕上切下来送给我们好了。否则,我们没办法。在这一种等、靠、要的心理的主宰之下,贫困的农村无论多么贫困,似乎都是怪不得他们的。这么一来,党中央国务院提出的反哺农村、共享改革成果、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等国策,也就既成为空话而又心安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