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吴佩孚最大的打击,是来自奉张。本来吴佩孚南抚孙传芳,北联张作霖,这个三角关系,以他为中心,怎奈孙传芳私心忒重,坐山看虎斗的结果,使得革命军能用个别击破的策略,造成吴、孙的两败俱伤;在这样的态势之下,张作霖面临了一个必须作出抉择的局面,如果不甘于坐守关外,便须入关有所作为。结果是张作霖选择了后者,也就是担当起对抗革命军,挽救北洋军阀的主要责任。
其时国民革命军对大局有一个极其jīng当的分析与判断,认为张作霖组织安国军,是孙传芳全力策动的结果。但张作霖目前对迫近潼关的西北军,较之对革命军,更为紧张;因为潼关一下,西北军开入河南,北方便大受威胁,所以奉军必先全力对付西北军,一定要待到河南稳定后,才会对革命军采取行动。
因此,革命军当前的战略是,第一、先肃清湖北西部;等西北军经营陕南告一段落,两军在鄂北取得联络,再定攻河南的计划;第二、乘此奉军无暇南顾时,革命军在东南方面,先定闽浙,再图苏皖,暂定划江而守,以待时局的变化;第三、上海势在必得,否则长江闭塞,海外jiāo通亦难自如,一得上海,全面皆活,可立于不败之地;第四、南京及皖南收复后,进军河南,逐鹿中原,此时不但西北军可以取得联络,山西亦必响应,然后北定燕云,统一全国。
果然,初步显示,局势的发展,悉如预料,张作霖以孙传芳的主力守淞沪;直鲁联军守南京,而以入河南防西北军,作为奉军的主要目标。这一来,就非将挡道的吴佩孚请开不可了。
尽管张作霖函电jiāo驰,表面询问吴佩孚的动向,实际上是请他让路,甚至表示入豫的奉军,可以归吴佩孚指挥。但有南口的经验在,吴佩孚颇具戒心,所以一再表示,自己的实力足以挡得住革命军,还不需要奉军。
但是,他的实力在哪里呢?寇英杰、靳云鹗两军,都指挥不动,而且靳云鹗反奉的态度十分qiáng烈,甚至自行组织了“保豫军”,准备对抗张学良、韩麟chūn的部队。
张作霖忍无可忍,下令三、四方面军,肃清huáng河北岸,渡河进占郑州。于是奉军先头部队于一月底进驻河南彰德;全部兵力五万人,由京汉、陇海两路陆续南下,前敌总指挥是第十军军长于珍,而张学良则不时往来于前线与北京之间。
三月五日,张学良到达河南卫辉,此地南滨大河,西控上党,号称天下之中,他与韩麟chūn召集第十军军长于珍、第十七军军长荣臻、第五军军长赵恩臻及pào兵司令邹作华等高级将领会议,决定分三路前进,于珍指挥中路、赵恩臻指挥西路、荣臻指挥东路,限一星期内渡过huáng河,进bī郑州。
在会议中,张学良下了极严厉的命令:严守军纪,不碍害民扰民。原来张学良虽未正式受过西方教育,但从青年会到京奉铁路,他的外国朋友很多,颇为向往西方文明;革命军出师以来,只为部下恪守军纪,到处受到百姓的欢迎与支持,以致所向无敌,对他是个极大的启示。再细想一想,冯玉祥的部队打不散,亦是由于纪律严明;此外孙传芳的部队,军纪比较好,战斗力就比较qiáng。奉军的装备、训练、士气都是第一流的,就是军纪太坏,以致于杨宇霆在江苏,地方上一声号召,群起而攻,不须有什么行动,就垮下来了。因此,他这一回决心要洗刷“奉军纪律最坏”的名声。
因此,这一回奉军由于huáng河铁桥已断,不得不用船只渡河时,破天荒地是用相当合理的价格,雇用民船,而非蛮不讲理的征用;同时亦停止了拉伕,出价雇用伕子来运输辎重,使得河南老乡,大感惊奇。
三路泰军,由于珍所指挥的中路开始,分别在邹作华的重pào部队支援之下,qiáng行渡河,直扑郑州,还发动了飞机助攻。同时张作霖给了吴佩孚一封电报,指责他“敌来犯境,则退让不遑;友来假道,则屏绝不许”,措词很不客气。见此光景,吴佩孚黯然退出郑州,转往豫西巩县,暂时歇足。
哪知冯玉祥的部队,已由陕西出动,而潼关守将张治公则投降了奉军;但在洛阳的所谓“镇嵩军”刘镇华部,却又响应冯玉祥。双方部队一层夹一层,形势搞得非常复杂,如果吴佩孚未离豫西,奉军不能自郑州攻洛阳的镇嵩军,张治公便有为冯玉祥、刘镇华夹击之危。因此,张学良派人持专函去见吴佩孚,信中很客气地请“吴老伯移居郑州”,实际上是要他让路。吴佩孚置之不理,韩麟chūn等人便老实不客气要动武了;以关云长自许的吴佩孚,变成了兵败的“刘皇叔”,栖栖皇皇地遁往南阳。
其时国民革命军的发展,真所谓“顺天应人”,大军所到,无不欢迎,以致孙传芳一败于江西,再败于福建,三败于浙江,四败于安徽,五败于江苏,三月什三日国民革命军克复南京后,于四月十八日由国民党正式发表文告,国民政府决定奠都南京;军事方面继续北伐,肃清了huáng河以南,而山西的阎锡山,亦已决定与国民革命军合作。在这样的情况下,奉军不能不放弃陇海退守河北。
北洋军阀,如今只剩下一个张作霖了。时移势转,他只有在两条路中挑一条走,不是退守关外,便是独挑大梁。张作霖挑了后面的一条路。
挑这一条路,是由于张宗昌的慷慨陈词。六月十六日下午,张作霖在顺承王府召集会议,商讨“最高问题”,亦就是否自封“海陆军大元帅”组织军政府?张宗昌站起来发表议论:“现在的敌人,跟以前不一样了,似前不管是哪一系,打来打去都是北洋自己人。吃了败仗的,过一阵子照样再起来:现在败给革命军,可真是把命都革掉了。与其坐着等死,不如痛痛快快大gān一番,gān不过人家,再回关外也不迟。老帅有了”大元帅“这个衔头,就算出关,也跟孙中山在广东一样,仍旧可以撑起一个场面来。”
张作霖连连点头,“最高问题”便这样决定了。当天张作霖发表通电,表示讨赤到底;但对反共者,暗示可以妥协。同一天由孙传芳、张宗昌领衔,会同奉军将领通电拥护张作霖。北洋政客梁大诏、曹汝霖等亦支持张作霖为北洋最高领袖。
两天以后,张作霖在西苑怀仁堂就任“陆海军大元帅”,当天发表两道命令,一道是“制定中华民国军政府组织今”;一道是特任潘复为国务总理,负责组阁。
其时冯玉祥、阎锡山已先后加入革命阵营。但冯玉祥与蒋介石,在意见上有严重的歧异;原来国民党内部正在闹“宁汉分裂”。
蒋介石与冯玉祥在徐州初次会晤,虽经李烈钧等人极力沟通,一而冯玉祥始终拒绝蒋介石的要求,即是不愿率军沿京汉铁路肃清武汉。最后闹到冯玉祥不辞而别,径回开封。
因此冯玉祥之加入国民革命军,对奉军并不构成新的威胁,但阎锡山加入国民革命军,便成了奉军的肘腋心腹之患。张作霖几次派代表劝阎锡山回头,不得要领之后,终于在十月初“明令讨伐”。
阎锡山亦知晋奉之战势不可免,在军事上早有部署,但晋军自民国以来,一贯采取守势,备多力分,加上力量原不及奉军,所以一经接触,首先在京汉路上,为张学良、韩麟chūn杀得“军资遍野,骸骨积山”;接着京绥路亦告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