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尤其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若想在经济上迅速发展起来,社会成员的职业分工应是这样的——每—千人中,最多有十个官员就够了,其中包括既是某一方面专家又是官员的人。应有二百名左右国家重点企业的工人。应有三百名左右非国家性质的中小企业的工人。应有四百名左右依靠个体职业能够丰衣足食的人。其他属于医生、律师、教育工作者……
今天的中国人毕竟都恢复了寻找时机的本能,但时机注定不属于以下两种人:一种人企望着某一天早晨醒来,时代像宠爱自己的阿姨一样,将自己轻轻抱起来,让自己骑在时代的颈上招摇过商……
一种人企望着某一天早晨醒来,以什么听来正当的名义,将原先和自己一样,而如今和自己不大一样的成功了的人打翻在地……
我的同代人啊,我的兄弟姐妹,我愿你我他她之中,第一种人少一些再少一些。我愿你我他她之中,第二种人少一些更少一些!
对于犯了过失罪的人,与那些流氓歹徒、杀人犯、qiángjian犯、以恐怖行径危害社会的罪犯,我一向是持区别对待的态度。而对于犯了经济罪的人,贪污、受贿、勒索、坑骗百姓钱财者,其中我尤憎的是坑骗百姓钱财者。
而我常想,留给我的那一截,是否被我过分浓重地温情化了呢?也许只不过就是一些谁都经历过的片片断断的仿佛小猫小狗间的友爱,被我这个小说家未免太理想化太诗化了。然而我又是那么的不愿轻论留绘我的这一截。因为我总感觉到我必须为自己保存某些哪怕是被自己理想化了诗化了的东西。现实已不怎么可能向我提供这些东西。我只能从过去找到,并倍加看重。我设法儿不以仁义对待之。然而我又非常清楚,这仁义万不可延伸人第三个阶段。否则,我自己也将走向反面了。那么所谓仁义也就该站在被告席上而同时走向它的反面了……
他家的马桶是几万元的那一种。用电控程序的。有烘gān功能的。我想不通人为什么非需要那么昂贵的马桶。也想不通厂家有什么必要生产那么复杂的马桶。现在的中国人,虽然开始重视贫富贵贱之分了,但排便毕竟对谁都只不过是排便,无论多么讲究也够不上是仪式啊。就算真的讲究到接近仪式的地步,麻烦的还不是自己吗?……
是的,我认为,轮到我们这一代人犯错误——不,是轮到我们这一代人接二连三地犯罪了。
某类罪,要犯,先得有犯的条件和犯的资格。不是谁想犯就能犯的。比如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权钱jiāo易之类。
今天,在我的大批同代人面临“下岗”和第二次失业的严峻人生考验的同时,时代也出于需要,将我们中的极少数人推上了官位。
我回答他——他的话与实际情况大有出入。我说首先他应该明白,非是知青这一代人开始跻身中国的权力阶层了,乃是中国的中年人开始这样了。而这一般是时代的规律。古往今来,中老接替,历史一向如此。全世界一向如此。扫描国外的社会格局,权力阶层的平均年龄,大约比中国还要小十岁。时代迅进,事物更新,整个世界的权力阶层,正是越来越年轻化的趋势。倘他在仕途上有抱负,来日方长,大可不必因眼前情形而苦闷。其次,由于他自己也在权力阶层,终日所见皆大官小官。仰而望之,重重叠叠,故才生出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倔张。但是,只消十余年后,使他备感最直接压迫他的,也就是他所言“知青一代”中的顶头上司们,将整代的屈身而退,尽数随着某页历史翻过,旷出大片空白。那时他只不过四十多岁,龙中虎中,大显作为,充分证明自己的才gān和能力就是了。和他的知青出身的顶头上司们明攀暗比,那是很没志气,也很没出息的。他们不过是时代所临时物色的一批过渡者。他们的优势是人生经历,他们的劣势是知识结构。他们从人生经历中总结出人生的经验,这是后天所得。而知识结构的普遍落伍,却是先天的严重缺憾。人生的经验人人都可以从自己的人生中总结。有了这一种经验的益处是,善于较自如地行使权力,也善于较圆熟地服从权力。知识结构却只能从知识中搭建,它比人生经验是更来之不易的。
请你以后不要再当着我的面动辄便你们“知青这一代”如何如何,怎样怎样。这一代总体上目前仍是中国最值得同情相待的人。
中国近千万“下岗”失业的人中,他们占十之六七。这才是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一批科长处长,一些副局级局级gān部,在“知青一代”中其实少到没有什么代表性可盲……
权钱的jiāo易好比手yín,最难始于一而止于一。
商业时代从无序到有序的过渡阶段,乃是利益二宇最为亢奋的“发情期”。就好比十六七的花季是人必经的青chūn躁动期。这一阶段,金钱发出更加骚态的荷尔蒙气味儿。每一项qiáng制商业纳入规范法的出台,都预示着要钻时代的空子更难了,人对金钱的贪婪目的之实际更不容易了。受到这一种预示的刺激,形形色色的人们之间的利益关系,是开展得更加频繁,建立得更加纯粹,jiāo换得更加急迫而且更加赤luǒluǒ了。
中国共产党是执政党。中国共产党的各级gān部,从上至下,从下至上,周密地控制着这一个近十三亿人口的大国。执政党中如果出了一个坏gān部,我们可以叫做“棍”,叫做“恶吏”。如果出了一批,我们可以叫做“帮”,叫做“官僚势力”或“腐败势力”。即使构成了势力,也还是可以看成是“一小撮”。
然而,这“一小撮”如果抗瀣一气,狐假虎威、由于什么利益攻守同盟,亲若一丘之貉,并且从上至下,从下至上控制了一方政权。比如一个村的,一个乡的,一个县的,一个市的,一个地区的,那么,一方政权的性质其实就演变了。或者发生了彻底演变的危险。“公仆”们一旦为所欲为,嘴脸也就和当年的“huáng世仁”无二了。“主人”们倘偏不驯,下场也就都跟“杨白劳”差不多了!
“文化大革命”时期,毛泽东把以江青为首的四条“党棍”叫做“四人帮”,而且进一步指出“你们搞‘四人帮’不得人心呢!”
现在,中国有许许多多的“官帮”、“吏帮”,少则几人,多则十几人,再多则几十人,上百人。有的已被揭发,受到了法办,有的尚未被揭发,仍遣遥法外。
稍加分析便可明白,这样一些权力“帮”那样一些权力“帮”的形成,归根到底是由于利益关系所决定的。
故我以为,反腐倡廉,首先要从高级gān部以身作则做起。大官大吏,起码要时刻告诫自己,万勿因为钱财,而轻易就上贪官污吏的贼船。那贼船是上得下不得的。因为一旦上去了,就只能与贪官污吏们同舟共济了。他们的尾巴一旦被揪住,就跟揪佐了你的尾巴一样。你不说情,不庇护,不解救,那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