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从小的好同学、好朋友,多少年了难得聚齐,我替你们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
韩德宝望着王小嵩说:“大娘已经准假了,走吧?”
王小嵩说:“你们看我把屋里搞的,不能就这么走,得容我收拾齐整啊!”
吴振庆说:“小嵩说得也对。怎么收拾,你发话吧,我们和你一齐动手。”
王小嵩看看徐克和韩德宝身上的衣服说:“免了吧,你们只帮我把这麻袋和箱子抬到垃圾站去就行。”
他说着进了屋,背转身脱衣服,换衣服。
一零六
母亲跟进屋,趁机打开箱子盖儿,随手在其中抓了几把,没拿起一本完整的,轻轻盖上箱子盖后,又迅速从麻袋里挑拣出了些什么,东掖西藏的。
韩德宝靠着门框说:“大娘,有代沟了吧?”
“什么?什么沟?”
吴振庆说:“刚学了几句现代词儿,跟大娘这儿卖弄什么啊!进来,抬箱子。”
四个当年的伙伴,俩俩抬着麻袋、箱子,离开了王小嵩家。
母亲跟了几步,望着他们的背影。
那女孩是王小嵩妹妹的女儿,这时,她跟来扯着母亲的衣襟问:“姥姥,穿警服的叔叔,也是你gān儿子么?”
母亲说:“差不多吧。”
女孩儿又指着几个男孩儿:“你们再欺负我,我让我姥姥当警察的gān儿子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男孩儿们果然受了威慑,互相望望,一时全跑了。
母亲抱起女孩儿,责备她:“以后再不许这样对待小朋友们,他们并没有真的欺负过你嘛!”她抱着女孩往家走。
女孩儿说:“那个穿西服的叔叔,是不是最有钱啊?”
“嗯,他有些钱。”
“姥姥,那他下次来看你,你让他给买个大丑娃娃吧,要跟我一般大的。”
“让你妈妈给你买。”
“我妈不给我买,嫌贵!”
“那你就别要。记住,不许让那叔叔买这买那的。”
女孩儿噘起了嘴说:“那,叔叔给你买的点心罐头,你怎么就都要了呢?”
“我是我,你是你。”
女孩儿更不高兴了,似乎要哭的样子。
王小嵩等人把箱子和麻袋扔到垃圾站后,来到一家饭店。四人坐定,服务员小姐送来了点菜单,侍立一旁。
吴振庆拿起菜单。
王小嵩说:“先说好,我付钱,别到时候争来争去的。”
徐克说:“我付。”
韩德宝说:“我付。我明天就出差了,你们还有第二次聚在一起的机会嘛!”
吴振庆说:“这个问题先不民主!”——示意服务员小姐,开始点菜。
王小嵩说:“少点几样,意思意思就是了。”
吴振庆说:“这个问题也不民主,由我集中了。”
徐克说:“瞧,老大的架势又摆出来了!”
菜齐了,四只手举起了四只啤酒杯。
韩德宝说:“是不是谁说句什么?”
徐克说:“振庆,你吧!”
“我?”
韩德宝说:“总得代表咱们三个,对小嵩表示点什么感情吧?”
吴振庆注视着王小嵩。
他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在北大荒时几个人送王小嵩上大学的情形,将近十年了……
当年他是在连部接的王小嵩的电话,他拿着听筒喊:“什么?大声说,听不清楚……噢……哪一天?后天?好!我们一定去送你!一、定、去、送、你!”
那时,四个人在四个地方,相距百八十公里,要送朋友,就得在寒冷的冬天,连夜赶路。韩德宝拄着一根大木棍,顶着西北风在雪地上走。
láng嚎声……
他站住,握着木棍警惕四顾。
徐克虽然骑着自行车,但却是在雪地上骑;他一次次摔倒在雪地上,只好推着自行车。
吴振庆骑着马走的,骑在一匹无鞍的马上。
他们走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分,三个人才相会在一座山头,山下不远处可见公路,他们眉眼皆霜,互相对火吸烟。
吴振庆说:“咱们几个之中,总算熬出去一个了。”
徐克说:“这种幸运,我是不敢指望。”
韩德宝指着山下说:“来了来了!”
一辆长途汽车远远出现在山下公路上。
吴振庆扔掉烟说:“快!晚一步就白来送了!”
三人跟头把式地滑下山。
公共汽车停住,立刻被许多上车的和送人的包围。
三人无法靠前。
一零七
徐克大喊:“小嵩!小嵩!”
所有的车窗都结满了霜——韩德宝急得绕着车转。
吴振庆跑到车前拉开了驾驶室的门说:“师傅,让我从这儿上车和一个人说几句话行不行?”
“开玩笑!”司机将他推下去,关上了车门。
吴振庆站在车前方,双手拢在嘴边,喊:“小嵩!我是振庆!我们送你来了!我们三个都来了!”
车内传出王小嵩的声音:“我听到了!我没法儿看见你们!振庆,再见了!徐克,再见了!德宝,再见了!”
司机打开车门,对吴振庆吼:“滚开!你要gān什么你!”
车开动了——吴振庆只好闪开。
王小嵩在车里高喊:“你们都要各自保重啊!我回去看你们三个的爸爸妈妈!”
汽车将后半句话载远了。
三人跟在车后跑了几步,站住。
汽车渐渐消失。
将近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现在四个人终于又聚在一起了。
吴振庆拿着酒杯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是不是?这第一杯,gān了吧!”
四人一饮而尽。
吴振庆问:“咱们和小嵩都多少年没见了?”
徐克说:“我这可是第一次见着他。当年被分开,只通过几次信。”
王小嵩说:“我给你写得多,你回得少。”
徐克歉意地笑了笑:“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就是不爱写信。”
王小嵩说:“你们去送我那一次如果也算上,可以说是两次。”
徐克更正说:“那一次不能算。没见上面,只听到声音,哪能算?”
韩德宝说:“要不算,我俩也只见过一次。”
徐克说:“想想好像一场梦,咱们今天才算聚齐在一块儿。”他腰间的BP机响了,他取下看看,说:“有人呼我,我去去就来。”
吴振庆说:“倒是我和小嵩这九年多见了一面,那次我探家,正巧你也从大学探家,记得吗?”
“记得,因为我母亲病了,三年大学期间,我只探了那一次家。”
吴振庆:“我那一次探家,成了勤务员,先是帮小嵩把他母亲送进医院,紧接着又帮徐克他父亲,把徐克母亲送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