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行了礼,昭君亲自搀扶太后入殿。升上宝座,重新又行大礼。一套仪注完毕,只听太后问道:“谁是管建章宫的?”
“宦官尤震。”昭君答说。
“宣他来!”
“是。”昭君示意秀chūn去传宣尤震。
“你听说了没有,呼韩邪发兵攻打边关了!”
昭君大惊,“臣妾一无所闻。”她不自觉地问:“真有这样的事?”
“真有此事。”太后说道:“自古以来,为妇人兴兵戎的,也不止这一次。”
听得这话,昭君心如刀绞,红着脸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你也有难言之痛,是不是?”
“皇太后圣明。”
“我也知道,不能怪你。不过——”太后欲言又止,彷彿很为难似地。
既说“不怪”,却又下了个“不过”的转语,意思还要责怪。昭君要弄明自己错的地方,便即说道:“请皇太后明示。”
“不过,事情很明显的摆在那里,是和,是战,是祸是福,关键都在你一个人身上。”
听得这话,昭君颇有惶惧不胜之感。立即跪了下来,困惑地说:“臣妾一身,对国家真有那么重的关系?”
“对了,除了皇上,都知道你对国家有那么重的关系。昭君,”太后出以提示的语气:“你应该知道自处之道。”
昭君实在不知道何以自处?但太后既然说到这话,当然已决定了处置的办法,然而自处之道,只是唯命而行而已。
她略一沉吟,冷静地答说:“请皇太后赐示,臣妾该如何,便如何,决不敢推诿。”
太后点点头,很嘉许她的态度。因为如此,反而不肯直截了当地降旨,先说一句:“就怕你心里不愿。”
“臣妾受皇太后、皇上深恩,”昭君进一步表示:“只要于国家有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真心话?”
“决不敢上欺皇太后。”
“好!我真想不到你这么有男儿气概,既然如此,我为了国家百姓,只好做一件狠心的事。昭君,我迫不得已,非得收回成命,撤消你明妃的封号不可。”
“是,”昭君勇敢地承受:“叩谢皇太后成全之恩。”
一语未毕,殿外传呼,是皇帝驾到了。每次朝罢,他总是一直来到建章宫。这天听说太后一个人来看昭君,不令皇后妃嫔随扈,料知必有事故,所以急急赶来,是一脸不安的神色。
等行完了礼,太后不等他开口,先就告诉他说:“有件事,我得说与你,我把明妃的封号撤消了。”
皇帝大惊,结结巴巴地说:“她,她犯了什么错?”
“错不在她,在你!”
这是责备的话。皇帝急忙地跪了下来。“儿臣有错,请母后教训。”他说:“昭君没有错,不该撤她的封号。”
“什么?”太后微微发怒:“你说我做错了?”
“儿臣不敢这么说。儿臣的意思是——”皇帝很吃力地说:“怕引起误会。”
“什么误会?”
此时此地,此事此情,对皇帝有五不利:第一、要尊重母子的名分;第二、要顾到国家的祸福;第三、懿旨已下,事成定局;第四、匆匆赶到,情况不明;第五、形单影只,孤立无援。当然,只要是生身之母,哀乞硬求,那“五不利”都不足为虑。无奈太后是继母,名分重于情分,国事重于家务,所以皇帝自己也知道,要想把眼前的局面扳回来,能让太后收回成命,是件很吃力的事。
因为自己先已气馁,言语就越发钝讷。好半天才能回答:“是怕误会皇太后处置不公,昭君心里难免觉得委屈。”
太后的神情,恰与皇帝相反,从容自如地说道:“那么,你自己问问昭君看。”
皇帝毫不迟疑地转脸去问:“昭君,你没有错处,把你明妃的封号撤消了,你不觉得委屈?”
“不!”昭君硬着头皮回答。因为是挤出来的声音,反显得短促有力。
皇帝不但失望,而且着急。说话章法越发乱了,只连连问说:“为什么?为什么?”
那声音中毫无掩饰地表达了他的心情,使得昭君意乱如麻,万感jiāo萦,以致无从启齿,只胀红了脸看着皇帝。
“我替她回答吧!”太后冷冷地:“她说过了,奇書網電子書只要于国家有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是你心里的话?”皇帝问昭君。
“是!”她仍然是挤出来的声音。
皇帝困惑而痛苦,微微顿足作恨声:“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真不明白。”
“你自然不明白!”太后接口:“如果你不糊涂,哪里会有今天这种尴尬的局面?”
皇帝无奈,不得已而求次,“母后,”他说:“昭君撤消了明妃的封号,改封为婕妤吧!”
“那是降封,不是撤封。”
皇帝语塞。而心里却不肯认输,“这一撤,不又撤回掖庭了吗?”他说:“昭君没有错,受此待遇,儿子总觉得不服。”
何用你不服?太后的话都将出口了,却又自己缩了下去。
他仔细想一想,在昭君确实情所不堪。换了自己亦会觉得不甘心。
“也罢,”太后果然让步了:“仍旧让昭君住在这里好了!”
太后又加了一句:“看你的造化吧!也许,建章宫能一直让你住下去。”
这意思是,呼韩邪如果知难而退,事情仍可挽回。因此,皇帝又生出无穷希望。自然而然地改变了态度,对呼韩邪是和重于战了!
因此,匡衡受命,星夜急驰,尽可能早日与呼韩邪会面,消弭兵祸——当然,除却丧权rǔ国的条件不能接受以外,希望昭君亦能留下而不遣。所以匡衡的任务是相当艰难的。王昭君 》 王昭君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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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边关以外,已是大雪纷飞的天气了。
由于向导得力,很容易地与呼韩邪取得了联络。但以两军对阵,彼此警戒,经过双方特殊的安排,所以在三天之后,方能在呼韩邪的帐篷中相见。
“匡少府,辛苦!辛苦!请坐。”
匡衡冻得手足皆僵,噤不能言。直待几杯热酒下肚,逐渐回暖。引到火堆坐下,jīng神稍稍恢复,方能开口。
“单于的jīng神,还是这么好。”
“托福!托福!”呼韩邪歉然地:“这种天气,还要累你出关。”
“还不是来劝和吗?单于,”匡衡半真半假地责备:“女婿打到岳家,这道理说不过去吧!”
“那不能怨我,我知道,都是石中书的花样。我一再跟他说,假中不可再假,谁知道他玩假的玩上瘾了。这亦未免欺人太甚。”
“单于你不可轻信流言。长安那么远,一句话传来传去,传得早就大失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