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想过这一件事。余下的还听你的。”
“你心里只有老爷,哪有夫人和我。”
“其实,原来是想大家都去那里。”
“现在我们不跟老爷走,又去何处?”
“你猜?”
“绍兴。”董小宛脱口而出。
“英雄所见略同。我们、还有元芳,再带上茗烟,一起去投鲁王。”
“那府里怎么办?”董小宛问,“还有些金银器皿。”她指了指堆码整齐的黑漆箱子。“”我担心的就是这些。“
“我看这些贵重东西就埋在府中。另外叫冒全留守冒府,水绘园就让我爹和单妈守着。你看如何?”
“这样也好。”
两人就这样商议停当。到府上告诉冒老爷和老夫人,二老也知别无良策。于是收拾行李,叫冒全带几个人送老爷进了大山之中。
董小宛和冒公子便着手埋那些箱子。因是极机密的事,所有重活就只得自己动手。冒辟疆、董小宛、茗烟累得腰酸背痛,才撬开铺在地上的石板。“按这等进度,等清兵杀到眼前还没埋完。公子看看有信得过的能gān人,请来帮忙gān两天,行吗?”董小宛说。
茗烟一拍脑门道:“何不请王洛来帮一把。”
“对对栽!”冒辟疆道:“此人信得过。”
亏得王洛帮忙,两天功夫就挖了一个大坑,把二十来个箱子在坑底摆平,填了土,又将石板按原样铺平。多余的土挑到府中另一头倒进荷塘,为了防止有人认出塘底的新泥从而猜到某处埋有宝藏,王洛特意下水去翻出漆黑的淤泥将新土披上伪装。另一边,董小宛等人将埋宝之处打扫得像没动过似的。
于是专为王洛摆了一桌酒。席间冒辟疆再三叮嘱王洛不要泄露。王洛猛喝一口酒,用粗壮的手在嘴上一抹,叹口气道:“公子要怎样才信得过王洛啊!”说罢起身说是去方便一下。众人等了很久,不见他来,都慌了,忙叫茗烟去看看。茗烟跨进茅厕便尖叫起来。原来王洛已自杀在茅厕中。
“可惜。”董小宛道:“如此烈士应该为国捐躯沙场。”
众人俱各悲惨一回。乃安排后事,所幸王洛孤儿一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如皋城家家关门闭户,都在家中悄悄收拾准备逃亡,虽然逃往何方,大家都很茫然。熟人们在街上碰见,都装成没事似的,站在一起寒暄,依旧是居家过日子的jī毛蒜皮琐事。
人人心里都清楚太平生活已彻底粉碎。
说来也怪,家家都在准备逃命,却依旧没人动身,都躲在门缝后窥视着,期待着有人肯为天下先。最主要的原来还是拿不定主意往何处逃,渴望有人领路。
冒全从山里回来,董小宛和冒辟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谁知大家说话的时候,苏元芳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着魔般扑到窗台边,伸长脖子朝外呕吐,吐了些粘液,其它什么也没吐出来,倒憋出几滴眼泪。众人慌忙上前服侍,也不知患了什么疾。
只有单妈笑了,叫丫环端热水来,给夫人擦脸。然后朝满面忧伤的胃辟疆道:“恭喜公子,夫人有喜啦!”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苏元芳羞得只把脸朝胸口低垂。当下只得计议让冒全再送苏元芳去山里和老爷、老夫人一起。冒全只得照办。老爷、老夫人听说苏元芳怀了孩子,都万分欣喜,多年来老俩口私下里为没得孙子愁了又愁,两人只当元芳不能生育,故而准许冒辟疆娶董小宛,其中就包含老俩口渴望抱孙子的想法。
冒全又回到如皋时,清兵大队只要一天就可到如皋了,估计城里已有清人的jian细。冒辟疆当即决定明天启程。当天夜里点了十几名家丁随行。
天蒙蒙亮,众人便会到一起,打着灯笼准备车辆,车夫也在认真检查,他知道这三辆车要承受长途奔跑的考验。董小宛穿着便装站在房门口指挥几个家丁搬运行李,灯笼rǔ白的光照在她脸上,使她更年轻一些。晨风令人略起寒意。
就在冒府准备出逃之际,如皋城的其他居民们同样听到清兵bī近的消息,不约而同都决定天亮就走。
城东头的一户人家首先驾上车驶上街,车轮轰隆隆滚过木桥,驾车的男人想稳定一下情绪,便扬鞭大喝一声:“驾!”
这一呵声划破了清晨的如皋,如一声冲锋令,早已准备好的人家纷纷将马车、牛车赶到街上。城里立刻热闹起来,充满妇女和儿童的哭声。人们大声叫嚷着,克服着恐惧:“喂!
王老兄,准备去哪儿?“”去找我内弟家避一避。“”狗日的满清胡人!“”快上车,等死吗!“”破烂不要了!“”快点走,快点走!“”我的鞋掉了!“”啥时候了,你还牵头猪。“跟着第一辆车,人们也纷纷上了路。也有家境贫困者,无车可乘无马可骑,背上包袱,便步行而去。这时候,人们认定了方向,都跟在第一辆车的后面,绝大多数人都是盲从,反正大家都朝那边跑,就算碰上清兵,要杀也杀不完全部,总有几个跑得掉。一路上,每个人心里都装着恐怖。
董小宛站在院门边,看着逃跑的人们,见街上人影渐少,空dàng了许多,才转身回来。她问冒辟疆:“这么多人挤在同一条道上,咱们还走不走这条路?”
“这条路是过江的捷径,怎么不走!叫车辆跑快点,赶到前面,远远抛开人群。”
冒府的三辆车和几匹马几乎是最后离开如皋的。当然,城里还有许多听天由命的人没有逃走,主要是些老人。
冒辟疆出逃的第二天,陈君悦带着三十几骑人马到了如皋。他是在清兵围剿刘操东一部的战役中,眼见大势已去,率领这些残兵败将杀开一条血路逃出来的。
冒全听说过陈君悦,当下备了酒菜给他洗尘。陈君悦顿脚道:“冒贤弟仓惶而去,太遗憾了,我本想邀他一起共图大义呀!”
就在众人饮酒之际,一个家人慌慌张排跑进来对冒全道:“清兵离城不远了。典史杀了知县,开了城门,正准备投降。”
冒全对陈君悦道:“将军还是率领人马快点走,府上还有些gān粮请将军笑纳。”
陈君悦掷杯在地,朗声道:“老子不逃了。兄弟们,事到如今,有愿留下跟我gān的就留下,不愿留下的要走还来得及。”
这些残兵本来都是些忠勇之士或玩命之徒,否则早逃之夭夭,纷纷表示就在如皋和清兵gān一仗,再决定后路。
陈君悦跳上马,把手中的铁棍一挥道:“跟我来。”
三十几匹马跑在街上,连灰尘都不敢朝战士身上扑,只朝两边人去楼空的矮木屋扑。
冲到城门边。城门早已大开,典史正手捧大印恭立在路边,虽然清兵还很远,另有一个师爷模样的人手捧一个托盘,托盘上盛着知县大人的头。
典史突然看见城里冲来一队官兵,惊愕得张大了嘴,刚要答话,陈君悦已冲到他面前,只一棍,打得脑浆迸裂。典史身边的几十个乡勇,纷纷跪下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