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扎好了,董旻先拿到钓鱼巷里试着跑了两圈,和前年那只风筝一样,这只风筝一样地飞不起来,而且也像狗似地追着董旻,惹得董小宛和惜惜依着门哈哈大笑。董旻跑得气喘嘘嘘,气得把风筝一扔。他走进院门关门时,看见几个邻居的孩子为争那只风筝正在扭打,气乎乎的脸上忽然一乐:这些傻孙子,就算争到那风筝还不是早撕破了!
傍晚,多宝斋的穆老板差人来报信,说有几件上好的画问董小宛买不买。董小宛早就想买几幅称心的古画来装点房间,便答应明天就去看画。
第二天。小宛和惜惜先上了媚香楼。
看到李香君,董小宛就觉得有些异样,香君姐姐老是用衣袖捂住下巴。董小宛关心地问道:“香君姐姐,你怎么啦?”
李香君移开捂住下巴的衣袖,她下巴上长了密麻麻七八个红痘。董小宛惊得妈呀一声,“怎么会这样呢?”
翠翠插嘴道:“还不是侯朝宗害的。他一来就嚷着要吃羊肉,香君姐姐陪他吃了几天羊肉,上了火,就长了这些鬼点子。”
香君笑道:“不该怪侯公子,要怪只怪我贪嘴,才上了火。”
边说边拉着小宛到走廊里坐下来。chūn风的气息飘在四周。
香君告诉小宛今天是应考之日,侯朝宗和冒辟疆此刻也在考棚。进了考棚要十天后才出来,考生们吃住都在里面,免得有人溜出来请人代写文章。
话题就扯到冒辟疆身上。李香君免不了一番赞美。还讲了一件趣事:大前年祀孔之日,复社倡仪搞了个留都揭帖,将阉党魏忠贤的余恶阮大铖骂得狗血淋头。阮大铖硬挤进孔庙,想撕留都揭帖,被众人痛打一顿。说来好笑,打得最多的就是冒辟疆。听说他打得兴起,便跳起来,双脚凌空踢去,结果没踢着阮大铖,他自己倒闪了腰,在陈定生家养了半个月伤。
俩人都笑了起来。小宛问道:“冒公子喜欢打架?”香君道:“恰好相反,他手无缚jī之力,是个最文雅的君子。”
这时,李贞丽端着一盘水果走上楼来:“俩个乖女儿,快来吃刚买来的柑子。真是难得,这个季节还可以吃到这宝贝东西。”
李香君和董小宛听说是柑子,立刻就舌底生津,每人赶快抢了一个,迫不及待掰开来。
结果俩人大失所望。原来这柑表面光鲜可爱,里面却长满了绿耸耸的霉衣。全部柑子掰开都是一样。李贞丽只好自认晦气下楼去了。董小宛听见她在楼下骂:“狗娘养的农夫,白赚我四钱银子。”
李香君道:“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嗳,那个冒公子是不是也像这柑一样,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家伙?”
“你真多心。”李香君在小宛的脸颊用中指顶了一个窝。
俩人又扯了些闲话,董小宛便告辞。她和惜惜还要到多宝斋看看画呢。
冒辟疆等人进了考棚,乐得书僮茗烟独自逍遥自在。他就在金陵城里东游西逛。
他先在秦淮河边看了一场耍猴子。然后买了串糖葫芦,边吃边走,几个小孩跟在他后边,眼巴巴盯着他吃完才依依不舍地走开。茗烟转过街角,见有个瞎子在给人算命,也挤进去占了一卦,问问公子今科的吉凶。结果瞎子算定公子今天开门大吉。茗烟高兴得给了算命瞎子三钱碎银子。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多宝斋。店中的珠光宝气吸引了他。他一头钻了进去。但见店中一色jīng美的古董乐得他大饱眼福。他一眼就看中了一只翡翠扇坠子,便花了十二两银子买下来,准备送给冒公子做礼物。他刚想离开,不想店门前停了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一位美丽绝伦的女人,他看得痴了。
这女人果然光彩照人,她走进店门,茗烟就觉得店里古董的光华都暗淡了三分。这位美丽女人挑了两幅画,说是带回去鉴定一下,如果真是真品,过两天就送银子来。那女人便卷了画轴,出门上车离去。
茗烟自言自语道:“好美丽的女人。”
店伙计在旁边答话道:“秦淮河上有名的名角儿,怎能不美呢。”
茗烟问:“她叫什么名字?”
店伙计道:“她叫董小宛。怎么,小兄弟也想玩一把。你有很多银子吗?如果有就去享享艳福,包你永生难忘。”
茗烟记住了董小宛这个名字。心里想:出门时,少夫人多给了三百两银子,说是宽备薄用,这下可派上用场,待公子考完了,一定要说服他去玩玩这个叫董小宛的名jì。哎,不知公子考得怎样。茗烟抬头看看天,日头已经向西斜去。
且说冒辟疆等人进了考棚,焦急地等考官发下题目和卷子。却不料主考官郭亮夫今科却要先考弓箭,众考生乱了一阵,却敢怒不敢言,怕得罪了主考官。
原来崇祯八年,皇上忽然心血来cháo,觉得要是所有科试而出的人才文武双全就好了,于是下诏规定:所有考生不仅要笔试,而且要加试弓箭。使读书人也重视武备,到时为国家出力。这条规定难倒了千千万万文弱书生。
冒辟疆等人除陈定生不怕武考以外,个个都最怕这一关。
郭亮夫这一招无疑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四个也无奈,只得放下文房四宝,趁着考前一段时间举举石锁,练练臂力。但见考棚中几百名考生中,竟有百多个石锁在上上下下的跳动,场面颇为壮观。
下午正式开考。考生们依着顺序上场she箭。规定每人she两箭。四位公子中首先轮到陈定生,他不慌不忙拈弓搭箭,“叭”,“叭”两箭she中靶子,他得了十二环。然后是侯朝宗,他尽了全力也只she出了九环。
这时轮到冒辟疆,这是他最畏惧的考目。众人知他手劲极弱,都为他捏一了把汗。冒辟疆走进场子,全身都在微微哆嗦。
他刚握住弓,就知道他碰到的是最硬的弓。待搭上箭,比好架式,用力开弓,那弓弦却只拉开一半。冒辟疆脸上冒出了汗水,咬紧牙使出全身力气,弓是拉满了,箭头却指向了天空。他摇来晃去想校正箭头指向靶子,无耐力乏,手指一松,那支箭破空而去。也是巧合,刚好一只麻雀飞过,被那支箭she个正着。全场欢声雷动。陪考官拾了那支穿着麻雀的箭,请问主考官应判多少环。
主考官郭亮夫本想整一整这位复社公子,但几百名考生面前不便太露骨,便判定这一箭算十环。
冒辟疆听说算十环,已过八环的标准,第二箭便胡乱一she。那支箭只飞到半途便插在地上了。考场里一阵哄堂大笑。
四位公子庆幸都过了关,便站到一旁要看其他考生的笑话,并且暗暗希望陈定生那十八环是最高成绩。不料,随后出场的一个少年考生让他们的后一个想法破灭了。那少年she了二十环,满分。陪考官唱出这人名字:“宁波张煌言。”四位公子扫了兴,便私下里议论这少年不过是一介武夫,没什么了不起。如果他们能够知道就是这个张煌言几年以后,率领南明义军与清兵血战六百余战的话,四位公子就会对这位少年刮目相看了。
余下的三场文考,是四位公子的拿手好戏,自然就不在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