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无礼了! 她想。不是谴责自己的心,而是谴责他。你那么一意孤行地闯入我
的心里,你又要那么仓仓促促地走了! 我的心有权向你要求偿还损失! 它已经损
失了那么多!
于是她的手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问:“你手冷吧? 你手真凉! ”
她说:“有点冷。”
他反而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并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他们投在江畔广场上的身影,亲密地连在一起了。
他的衣兜里很温暖,他的手更温暖。她低头瞧着他们的身影,被它们的亲密
感动得要哭。
它们亲密地走向江边。
他们站立在江堤上。
江面的雪已经完全化尽了,靠近江堤的坚冰也开始溶化了。
白天在阳光下溶化,夜晚再次冻结。这种每一天都进行的重复过程,起到了
如同磨镜石的作用,使靠近江堤的坚冰,变得如银镜般光洁可鉴。江堤上的路灯,
映在这带状的无限长的银镜中,恍如幻景,奇特而美丽。一阵阵江风从对岸chuī过
来,他们的身体不由靠得更紧密了。
她内心里获得到一种实现了理想般的满足。
这是她理想之中的一个梦。
和一个男人,一个能够并且使她甘愿的占领了她心的男人,手握着手,亲密
地站在一起。无论是站在这里,还是站在别的什么地方;无论是在这样城市酣睡
了的时刻,还是在别的什么时刻,都是她理想之中的时刻,都是她理想之中的地
方。
这不过是我理想之中的一个梦。她对自己的心说。
而心回答:是的。一个梦。要不了多一会儿寒冷就会把你从这个梦中冻醒。
“这儿风太大,你冷了吧? ”
“不……”
“你穿得一点儿也不厚,我们上去吧! ”
“不……”
她的手唯恐被握住它的那只手放开,地上的影子唯恐被它们的主人分开。
“你还记得白桦树皮灯罩吗? ”
“记得。你找到……她了吗? ”
“找到了。”
“你终于找到了,我真替你高兴。”
“可是白桦树皮灯罩我要带回北京去,永远保留在我自己的身边。”
“这……为什么? ”
“因为……她已经不是我们的妹妹了……她不要它,不要白桦树皮灯罩……”
“……”
“这也是使我离开这座城市的原因之一。”
“……”
“那是一幢刚落成不久的新楼,我在这座城市终于找到那位叫‘欣欣’的姑
娘的住址……我按了三遍门铃,门才打开。她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真没想到,她
会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不,一个少妇。她已经结婚了,可能就在几天前结
的婚……”
“结婚并不是过错……”
“很对。结婚并不是过错。谁都不会认为自己的妹妹结婚是一种过错,除了
jīng神病患者。她打量了我一番,把我让到屋里。不待我开口,就喋喋不休地说:
‘请这边走,先从阳台上看起吧,这阳台够大的吧? 我们还可以负责替你安装玻
璃。这是小屋,十二平米。隔壁是大屋,十七平米。如今新盖的宿舍楼房,大屋
不过十四平米,至多也不会超过十五平米。我们这间大屋却十七平米! 设计不太
细致,让我们占了便宜! 不信你可以了解了解。有上下水,有煤气管道,有壁橱,
还有浴室,每星期按时供应两次热水。我们在正阳街还有一套单元楼房,也是两
居室,以前我和我母亲住在那里。我们想用两处住房调换一套。当然,条件不能
低于四居室。
这些我们都写明在换房启事上了……‘
“我打断她的话,说:‘我不是换房的。’
“不是换房子……的? 那你是什么人? 到我家里来gān什么? ‘
她又开始上下打量我,产生了某种疑心。目光是警惕的,好像我可能是一个
贼或是一个骗子。
“我问:‘你有一个哥哥曾在北大荒吗? ’
“她犹犹豫豫地点了一下头。
“我又问:‘你哥哥叫林凡吗? ’
“她又点了一下头。
“你可以想象,当时我在她面前显得多么激动! 我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一只
手,注视着她的脸,从她脸上寻找着和林凡的面貌相同的特征。她的脸,在我眼
中变成了林凡那张文静的南方少女一般清秀的脸。毫无疑问,在我面前的正是林
凡的妹妹! 我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从前我是一个很容易激动的人,后来生活
使我变得不再那么容易激动了……”
“我在和你的接触中看出了这一点。”
“可当时我激动得真想哭! 我在心里说:‘林凡,林凡,我的好兄弟,我终
于找到了你的妹妹! 我没有辜负你死前对我的委托! 我找到了我们的妹妹啊! ’
真的,即使我是找到了我自己日夜都在想念的,失散了多年的妹妹,也不过就激
动到那么一种程度! 不料她叫起来:‘你gān什么你?!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出去!
’并且猛地从我手中挣出了她的手。
“我窘迫极了,心里却一点也没有怪她。因为她说得对,她根本不认识我。”
“我进一步问她:‘你和你哥哥年纪都很小的时候,你父亲和你母亲离婚了,
对不对? 你跟你母亲生活,你哥哥跟随你父亲生活,从此你和你哥哥再没见过面,
对不对? 你父亲是一位编剧,你母亲是大学里的一位图书管理员,对不对? ’
“从她的表情我看得出来,我问的每一句话,都更加证实她是林凡的妹妹。
“她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说:‘都对。那又怎么样?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到我家里来,究竟为什么事? ’
“我说:‘我和你哥哥当年在北大荒是一个连队的! 你哥哥有一次上山伐木,
不幸被大树砸死了,他死前,托付我jiāo给你一个灯置……’
“一缕哀伤的表情呈现在她那张漂亮的,对婚后幸福生活心满意足的脸上,
但很快这缕哀伤的表情就从她那张漂亮的脸上消失了。当时她那张脸上的表情平
静得使我无比惊讶!
“她淡漠地问:‘灯……罩? ’
“我说:‘是的。一个白桦树皮灯罩。’急忙扯下包裹着白桦树皮灯罩的旧
报纸,将我曾拎着去寻找过无数个叫‘欣欣’的姑娘的白桦树皮灯罩,郑重地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