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我是二师的宣传队长周海涛哇! “
那个当胸给了他一拳头:“队长,连我都不认识啦? 我是咱们师敲扬琴的曲
小安呀! 可惜没有扬琴,我只带了把笛子来……”
“哎,小袁好吗? 我问的是袁眉! ”一个姑娘急切地抓住他的胳膊问。
“她……挺好的,挺好的……”
“你们有小孩了吧? ”
“有了,有了,两个女儿。”
“你们怎么胆大妄为,敢生两个呀? ”
“没法子,双胞胎,又不能掐死一个! ”
大家笑了起来。
姑娘也笑道:“你可是变化太大了呀! 老多啦! 你够有福的啊! 当年我们小
袁被多少人追求呀! 连我当年那位男朋友还想甩了我追求她呢,我一怒之下跟那
个小子chuī了! 谁能想到小袁被你给勾到你们那远山穷连去啦! 你可是别欺负她呀,
她是个好人儿……”
刘大文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在头脑中努力回忆着,却回忆不起他们当年
一个个的模样。他的的确确是认不出他们了,正如没有络腮胡子那番介绍,他们
和他站在一起也认不出他了。老了! 都老了! 虽然都才三十来岁,可那一张张脸
上都过早地出现了饱经风霜的皱纹,都带有着连笑也不能掩盖的忧郁烦愁。他暗
想:我们这一代的青chūn真他妈的短! 比他妈的小孩出麻疹的日子还短! ……
“嗨! ……”络腮胡子拍了几下巴掌,又大声道:“先别叙友情,今天不是
叙友情的日子! ”
大家便不再jiāo谈,静下来望着他。
“至于我自己,一不会拉什么,二不会弹什么,一天宣传队员也没当过! 当
年我是个拖拉机手。不过我感谢当过宣传队员的知青朋友。没有你们,那些年我
们的生活不知会变得多寂寞! 你们也不必问我的姓名,叫我‘大胡子’吧……”
那个姑娘嫌他罗嗦,打断道:“让我们大家gān什么? 怎么gān? 你开门见山,
直来直去吧! 我们今天全听你的就是啦! ”
8
“好,开门见山,直来直去!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们为刘大文举办个人演
唱会。地点——江畔,青年宫前的广场,第一不影响jiāo通,第二听众集中。宗旨
——让许许多多的人知道我们返城待业知青中有个‘金嗓子’,让许许多多的人
公认刘大文的嗓子的的确确不愧是‘金嗓子’,以引起各文艺单位的关注,直到
哪一天哪一个文艺单位招收了我们的‘金嗓子’为止! 一句话,我们要齐心协力,
同舟共济,把我们的‘金嗓子’推上城市的舞台! 为此,有劳诸位,给咱们的‘
金嗓子’伴奏,排练一套正正规规的独唱节目! ……”
“好! 这个想法太伟大啦! ”
“我奉陪到底! ”
“我也奉陪到底! ”
“要是治安警察们gān预怎么办? ”
“我们又不是聚众闹事,是唱歌,凭什么gān预我们,难道怕鱼刺卡喉咙就不
吃鱼了吗? ”
“这……这能行吗? ……”刘大文显得表情不安起来。
“大文,我们为的是你,你可不许打退堂鼓啊? 我们二十多万返城待业知青
中,也该出个歌唱家! ”
“对,你登上城市舞台演唱那一天,我们也感到骄傲嘛! ”
“我……我是……大家为我……我过意不去! ……”
“没什么过意不去的! ‘金嗓子’不是你刘大文,是别人,我们照样心甘情
愿! 反正我们都在待业,时间,大大的有! ”
这时,徐淑芳正拎着扬琴盒,从江对岸踏上江桥台阶。扬琴盒大,她拎了好
长一段路,两臂累酸,索性扛在肩上。
“是看到通知去汇合的吧? 我帮你拎可以吗? ”
她听身后有人对她说话,在江桥台阶上站住,转身一看,僵立不动。
对她说话的人是姚守义。
“是你? ……”姚守义也万万没想到会碰上她。
她不回答一个字。
“我知道,你恨我们。你……肯定有你的苦衷。我们是……做得太损了! 过
后我们都对自己非常悔恨! 今天既然碰上你了,我当面向你……请罪……”姚守
义十分尴尬。
她紧闭着嘴。
“你……在我的记忆里,你好像从来没摆弄过什么乐器呀! 怎么今天也来了
? ……”
“我替我丈夫送琴。”她终于开口,“丈夫”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噢……”姚守义听出,她的话里包含着对他的蔑视。
因为他是王志松的朋友,所以当年在连队时,他和她的关系也很友好,她常
替他和严晓东洗衣服拆被子。他希望能够恢复过去的友好关系,起码希望消除她
心中对他的怨恨。
他又搭讪地问:“他……我是说……你丈夫,怎么自己不来? ”
“他被公安局带走了。”徐淑芳见他那种虔诚悔过的样子,不忍对他太冷漠,
缓和了语气。
“……因为‘一中事件’? ……”
她从肩上放下扬琴盒,忧郁地回答:“他们说他打昏了一名治安警察,他自
己也承认。”
姚守义不禁低头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瞧着她说:“他是为了我。我跑了,他反而……”
“他是比你们三个都好的人。”
姚守义叹了口气,又说:“小徐,你放心,他们大概不至于因此而判他刑的。
我们也绝不会不管他和那三十几个被拘捕的伙伴们! 这事不算完,绝不算完,你
等着看好了! ”
“……”
“我替你把琴盒jiāo给他们怎么样? 我也是正要去汇合的……”
她犹豫片刻,点一下头,转身下桥走了。
姚守义望着她走远,拎起了扬琴盒……
他没注意到,有一个不寻常的人,跟随他身后踏上了江桥。即使他注意到了,
也绝不会看出那个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他对徐淑芳说的话,以及那个由她扛到
桥阶上,又由他拎过江桥的洋琴盒,使那个不寻常的人认为很不寻常。同时认为
如果不跟踪他,将可能犯无法弥补的过失。
另有许多不寻常的人出现在桥下,桥上。过往江桥的寻常的人们,和姚守义
一样,是一点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寻常之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