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松来不及再多思考,对吴茵叮咛了一句:“坐稳,别怕! ”迅速脱下外
衣塞在她怀里,跌入江中。他想抓取到那支落水的桨,可是它已漂出十几米外,
来不及了。他只好一边踩水一边推船。
吴茵抱着他的外衣,像当年替他抱着衣物在冰球场外看他比赛一样。虽然她
不会游泳,虽然情形有些危险,她却一点也不惊慌,她很镇定地坐着。她知道他
水性极好,相信他能够将小船推向岸边。
那划船的小伙子完全呆住了,连握在他手中的那一支桨也不发挥作用了。
坐在船头的她的“丈夫”,眼见客轮离小船越来越近,惊恐万状。实际上客
轮已经减速,但是他在惊恐之下看不出来。
他突然站起指着那划船的小伙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手里还有一支桨,你
倒是划呀! 原来你他妈的是个根本不会划船的骗子! 靠了岸我要……”
他那肥胖的身子一晃,倒下去了。八十公斤以上的重量猛砸在小船一侧,小
船顿时底朝天!
在小船倾覆的瞬间,吴茵本能地叫了一声:“志松! ……”
王志松已在踩水时蹬掉了鞋。他听到了她的叫声,绕着扣翻的小船游了一圈,
寻找着她。
他发现了她的头从水中往上一冒,立刻又没入水中,头发还飘在水面。
他朝她迅速游过去。
突然他的双腿在水中被两条手臂搂住了。那两条手臂死死搂住他的双腿,任
他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他被坠入了水底。他在水中弯下腰,抓住那人的头发,
朝那颗脑袋猛击一拳,那两条手臂才放开了他的双腿,但随即紧紧搂抱住了他的
腰。他拼命蹬动双腿,仰游着浮出水面。他已经没有力量摆脱掉那个人了。他倒
划双臂拖带着那个人向岸边仰游,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了岸上才能摆脱掉这
个人,才能再去救他的吴茵! ……
一条游船划过来,将他和那个人救了上来。
那人正是那头雄海狗。他有海狗一样的肥胖身躯,却无海狗的游泳本领。
那头雄海狗像头死海狗般卧在游船上。
他第二次跃入水中,一边茫然地游着,一边寻找着吴茵。
江面上却再也寻找不到她的踪影。
“吴茵! 吴茵! 吴茵! ……”他大声喊叫,一头潜入水底。
吴茵,我找遍这条江也要把你找到,救你上岸……
当他从水中冒出头换气时,一艘救生小艇绕着他的头兜了一圈,艇上一人手
持话筒对他吼:“你老婆被救上岸了! 你他妈的还在江中折腾什么?!一会儿让老
子也救你呀! ……”
第二天的晚报,第四版,左下方,登载了这样一条报道——昨日下午二时许,
松花江上不幸发生翻船事故,落水四人,淹毙一人。
被淹毙者,是违反江上治安规定,摆渡私船载客的返城待业知青。
江上治安部就此不幸事件严肃重申,凡摆渡私船载客者,船只一律没收,永
不归还,并罚以重款。屡犯者将以违法罪拘捕……
不久,关于晚报“记者明星”的“桃色新闻”广为流传,成了本市许许多多
人茶余饭后的闲谈资料。
普遍的市民们对于具有某种知名度的人,尤其对于具有某种知名度的女人的
名誉的“败坏”,总是产生特殊兴趣的。这种兴趣与某些孩子喜欢拆散他们感到
奇妙的玩具的兴趣一样。
市法院驳回了吴茵的离婚起诉。
qiáng大的社会舆论,“正义”和“道德”的呼吁之声从四面八方向她压来,也
向报社压来。
报社每天接到无数次电话和无数封信,敦促报社对一个“品行败坏”的女记
者进行制裁。
同事们的规劝,领导们的批评,她全置若罔闻,一意孤行。
记者部主任在一次党员会议上措辞激烈地大谈记者的“社会形象”问题和领
导“用人不当”的“惨重教训”……
老主编“引咎”退职……
她被取消记者资格,贬到印刷厂当工人……
铁路局收到商业局盖有“党委”红章的公函,qiáng烈要求铁路局严惩“第三者”。
机修段领导找王志松进行严肃谈话,警告他,第一,作检查,承认错误。第
二,断绝与有夫之妇的一切来往。第三,向商业局周副局长赔礼道歉……
他说:“不! ”
领导问:“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你连你父亲也对不起! 你想继续待业吗? …
…”
他缓慢地从兜里掏出工作证,当着领导的面从工作证上撕下了自己的照片,
脱了工作服,放在桌上,转身而去……
17
他在公用电话亭给她挂电话。
“是你? ”
“是我。”
“我只是想听到你的声音……”
“我很好……你呢? ……”
“我再也不丢掉你! ……”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抱着儿子来到了徐淑芳家中。
“求你收下这个孩子。”
“谁的孩子? ”
“我们北大荒返城知青的孩子。我本想做他的父亲,可是……
我母亲……昨天……去世了……我又待业了,无法抚养他了……“
他仿佛老了十岁!
母亲,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她那颗衰弱的心脏,无法承受儿子第二次沦为返
城待业知青的现实……
徐淑芳默默从他怀中抱过了那孩子。
“我给他起的小名叫宁宁,如果你不喜欢,就另给他起个更好的名字吧! ”
“我仍要叫他宁宁。”
“他爱蹬被子。”
“我不会让他着凉生病。”
“他还没落上城市户口。”
“他永远落不上户口,也是我们的儿子。”
“将来不能告诉他,他是个曾被遗弃的孩子。”
“不告诉。”
他在那孩子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心中说:“儿子,我的儿子,爸爸爱你! …
…”
他转身欲走时,她终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志松……”
“……”
“我们都不要被压垮了! ”
第十七章
1
一座城市如果是省会,市长更难全面施展自己的执政能力。
在这座城市,市委和省委大楼分处两区。双重党政机关将它分成两个权力辖
治范围。市长是这两种权力之间的平衡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