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于chuáng上。
她顺势将chuáng单扯下,披在肩头,双臂担之,似袅袅广袖,左舒右展,前飘后
敛,且旋且舞……
她醉了。
10
一觉陡醒,天已大亮。一抹阳光照在chuáng上,照在身上。见自己和衣而眠,还
裹着chuáng单,就有些惊诧。撑起松软的身体,坐在chuáng边,闻酒香弥漫,一时不知昨
晚自己何为。坐着静想了一会儿,不免顿生惭愧,暗笑自己。猛然地记起九点在
公园门口和小伟相会,她就去洗漱。冷水激面,更加清醒,对镜梳头之际,注视
着自己,双颊渐红。暗羞于“立伟”变成了“小伟”,这一颗心是怎么了呢? 与
姚玉慧相反,她没有卷发器,没有系列化妆品,但是她并不因此对自己缺乏信心。
镜子里那个女人的脸还显得挺年轻,挺秀气。那种自己习惯作出的淡淡的微笑也
挺美好。“还行。”她满意地想。
看看表,时间尚充裕,得抓紧收拾一下屋子。开了录音机,录音机里又送出
一个女人的歌声。这小伟,专爱听女人唱的歌! 在歌声中,大敞门窗,散尽了酒
气,将地板拖得gāngān净净,将桌上的盘子碗筷归拢了罩起来,将chuáng上另铺了一条
chuáng单,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按习惯擦了一遍并不存在灰尘的家具,复关上门窗,
开始换衣服。
她也没有姚玉慧那么多可选择的衣服可选择的鞋。但她仍未对自己缺乏信心,
她相当乐观地爱护着自己的好情绪。以一位少女要去野游那种发自内心的愉快,
十分随意地打扮着自己。她穿了一件夹克式的米huáng色的斜纹布上衣,束腰的,婚
前买的,一直未穿过。没有面穿衣镜可照,她却能想象得出自己穿着会增添一种
女性的潇洒风采。“涤卡”过时了,她牢记着他的提醒。今天可不能穿过时的,
宁肯穿普通布的。九月底,穿裙子是不是太招摇了点呢? 她犹犹豫豫地穿上了一
条半新的女军裤,还是在兵团时期保留下来的“财产”。不好! 半huáng加草绿,准
像只蚂蚱! 便又脱了。
九月底就九月底! 九月底也要穿裙子!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十一”庆祝游
行老师还要求女同学们一律穿裙子呢! 何况今天又温暖又明媚! 于是她穿上了一
条蓝色的“的确良”裙子。是他不久前给她买的,说是西服裙。“涤卡”过时了,
“的确良”大概没过时吧? 否则他也不会给她买。“的确良”要是也过时了,那
人们还穿什么? 那不甘落伍的女人们不是该因衣着天天发愁了么? ……
她认为自己还是穿上了那条裙子好。夹克式大翻领女上衣,内衬着雪白的圆
领衫,下着西服裙,所有她那些普通的衣服中,这无疑是最佳的搭配方案了。脚
和腿呢? 要不要穿袜子? 穿长袜子好还是穿短袜好呢? 她很自豪于自己的双腿,
它们大大显出了女人的修长之美,如两段象牙一样白一样光洁。她决定不穿袜子,
赤足穿上了一双黑色的高跟塑料凉鞋,她觉得自己挺拔了起来。那双极便宜的鞋
更加衬托出了她双腿的修长之美,脚足的束秀之美。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首先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因
为青chūn尚在,甚至可以说刚刚开始焕发。女人的美还在,女人的魅力还在;其次
才是一个待业的女人。生活将给予她的希望和机遇,可能要远远比那些虽然有工
作,但已永远失去了青chūn失去了美失去了魅力的女人多得多。她起码有三条理由
不再将自己看成一个生活中的苦人儿,一个可怜虫。
啊哈“尤斯”,啊哈“尤斯”,嘿! ——嘿! ——嘿——录音机里,一群男
女在快乐地嚷叫。
尤斯——什么意思呢? 不懂。然而那种嚷叫是很扇动人的情绪的,像运动场
上的啦啦队在喊“加油! ”、“加油! ”……
难怪小伟说如今生活里没有音乐怎么行! 她关了录音机,找出放在柜子最底
层的那包钱,从中抽出了五元,想了想,怕少,又抽出了五元;然后写了一张借
条,夹在那一沓钱中,重新包好,放回原处。她明白,那笔钱她是不能随便动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是公款,是意向尚不明确的事业的基金。
她走出家,锁了门,恨不得一步就迈出院子,她有点不愿让邻居瞧见她这身
衣着。偏巧孙二婶也从家里走出来,瞧见了她,好奇地问:“淑芳啊,哪儿去呀
? 打扮得这么体面! ”
她红了脸发窘地说:“体面什么呀! 二婶,我去看一场电影。”
“看电影? ”孙二婶的好奇陡增十倍,揶揄道:“八成会什么人去吧? ”
“二婶您尽会开玩笑! 我哪有心思去会什么人啊! ”她不好意思就那么径直
走掉,只好站下和孙二婶胡扯几句。
“去吧,去吧! 别晚了,看不到片头儿多扫兴! ”
孙二婶倒很识趣,催她走。
离开了那个院子,离开了那条小街,穿过几条胡同,走到了城市的一条马路
上。严格地说,她的家,更严格地说,郭氏兄弟的家,不能算是在市区,只能算
是城市的边缘。这条马路的尽头才接近城市的热闹处,而要到这条马路的尽头,
得乘十几站公共汽车。马路尽头的热闹,也不过就是有一个农贸市场和一个小电
影院而已。
当然也就有一个派出所,夹在农贸市场和电影院之间。这是一条毫无可观之
处的马路,城市的显著的发展和变化还没有推进到这里。马路两旁有些楼正在盖
着,尽是灰色的简易商品楼,同样毫无可观之处,使人觉得还没盖完已经旧了。
她等车的时候,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她怪不自在的。极少有时髦女人出现在这
一带,而人们的目光告诉她,她仿佛是一个时髦的女人。
但一到了闹市区,她便觉得自己黯然无光了,几乎没有谁再注意她了。许许
多多的女人仍穿着夏令时装,她们大多又是年轻的女人,她们似乎存心要向后延
长季节似的。她竟有些奇怪,这座城市的年轻女人从哪一天起都变得这么漂亮了
? 比她们更漂亮的女人们的时装是哪儿卖的呢? 城市又从哪一天起开始变得有点
像所谓“花花世界”了呢? 两条最繁华的马路jiāo叉的中心,高高地矗立着一座青
铜雕像——一个健美女人的luǒ体,向天空舒展双臂。她觉得它真是美极了! 然而
她不好意思驻足久看它。除了她,并没有谁注意它,好像它已经在那儿站立了至
少一百年! 而她清楚地记得,一年多以前站立在那儿的还不是那个luǒ体的健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