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ān什么呀! 你这不等于埋汰人家么! ”
没有谁退出法庭,只他一个人往外走。他的表情很不正常,不少人将猜测的
目光投she到他身上,大概以为他是龚某的亲属。那位法警不知何时转移到了门口,
迎面盯着他,好似盯着一个同案犯,盯得他心怦怦跳。
一走出市法院大法庭,他就在高高的台阶上坐下了,迫不及待地掏烟吸。万
万想不到龚某是个如此这般的大诈骗犯! 他严晓东欠一个大诈骗犯四百多元! 妈
的这世道也变得太凶险了! 他宁愿事情反过来,是自己被龚某诈骗了四百多元!
他觉得自己胃里消化过极不gān净的东西似的,一阵阵地翻腾。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法庭门口是你坐着吸烟的地方么! ”又是那位法警。
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掐灭烟,起身便走……
当他出现在他的回民饭馆里的时候,他所雇用的两位大师傅和三个跑堂伙计
围住他,指着街对面向他诉苦。才半个多月没来查看,街对面竞又出现了一家回
民饭馆的门脸儿,比他的饭馆的门脸儿更体面,使他的生意受到严峻的竞争的威
胁。
“当家的,他们不地道,偷了咱们一份菜谱去! ”
“偏偏在咱们对面开门脸儿,这不是成心想挤垮咱们吗? ”
“当家的,咱们gān脆扩建吧! 你甩出几万元起个二层三层的! 要不我们还在
你这儿gān个什么劲儿? 冷冷清清的! ”
“两位大师傅不gān,那我们也不gān了! ”
“吵吵什么? 乱吵吵什么! ”他大发脾气,“我不是还没因为生意冷清减你
们的工钱吗? 扩建不扩建,用不着你们操心,我自有打算! ”‘他从管账的手里
要出五百元钱,接着就抓起电话,想问一个“哥们儿”,那龚某家住哪儿。刚抓
起电话,见大师傅和伙计们都在默默地瞧着他,又放下了。他不能当着他们的面
打这个电话。如果他们知道了他跟一个大诈骗犯有瓜葛,那他是没法儿继续挽留
住他们的。
“我待你们怎么样? ”
“当家的,那还用问吗? 你待我们是不薄呀! 要不我们为你操心? ”
“正因为你待我们不薄,我们眼见生意被人挤了才发愁啊! ”
两位大师傅说着知近的话。
“我给你们每个人的工钱,都不算低吧? ”
“不低,不低! ”
“当家的,我们可没有再让你加钱的意思! ”
三个伙计立刻表白。
“我这个门脸儿,从一开张起就仰仗着你们,我严晓东是个有良心的人,你
们若也讲良心,别背弃我! ”
“哪能呢,哪能呢! ”
“当家的,你不蹬我们,我们是决不背弃你的! 只是咱们的生意……”
“你们放心,我严晓东绝不是个甘于被谁挤对垮了的人! 不就是竞争么? 没
个隔街竞争的,我还觉着太缺少刺激呢! 你们让我好好考虑两天! ”他说完这话,
就走了出去。
4
站门口,他冷眼望着对面饭馆顾客络绎不绝的兴隆情形,一种近乎仇恨的竞
争心理顿然而起。在某些日子里,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实际上并非是为赚钱
做买卖,其实是为竞争做买卖,刺激他的已不是钱,而是“争”。也不唯是与具
体的对手竞争,其实是与“竞争”这种促使人无比亢奋的心理竞争。那只能说是
亢奋,绝不能说是兴奋更不能说是昂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心理统治了
他的潜意识。他总想要在潜意识领域战胜它一次,然而每次较量他必败无疑。他
成了它既不甘心驯服又无可奈何的奴隶。
严晓东的潜意识一旦活跃,必定是因为感到了威胁。贫穷早已不能对他造成
威胁,对他造成威胁的是同行qiáng过于自己的事实。
或者更直接地阐明是他自己桀骜的竞争心理。十四万元像十四万层锡纸包裹
着它,故而它是很娇贵的。
“一山不容二虎。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他赌口恶气,犹豫一阵,大
步跨过街,以一副不可一世的派头迈人了竞争对手的回民饭馆。
“敌方成员”——跑堂的伙计们( 二女一男,也都是年轻人) 显然并不认识
他。尽管他有点来者不善的样子,却未被当成个特殊顾客对待。已经没座位了,
十几个顾客这儿那儿站着,等座位。
“严老板,您这儿坐! ”几个以往常在他的饭馆里吃饭的工人发现了他,客
客气气地和他打招呼。
“你靠边儿站,别碍事! ”伙计们猜测到了他是谁,对他反而更不客气了,
甚至可以说怀着某种敌对情绪。
“怎么? 不欢迎吗? 我又不是来偷菜谱的! ”他偏不靠边儿站。
“你说话掂量点儿! 谁偷谁的菜谱啦? ”那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伙计,一边在
围裙上擦手,一边凶狠地瞪着他。
“想打架? 在这儿打架,吃亏的可不会是我。我不过豁出这身儿衣服,你们
的损失可就大了! ”他冷笑。
“你! ……你成心找茬儿是不是? 老子不怕你这个! ”对方瞪着双牛眼向他
走了过来。
“哎哎哎,二位别这样,别这样! 有话好说嘛! ”那几个认识他的工人,慌
忙起身相劝。
“你瞧你这把门狗似的德性! 你们老板要是到我那儿吃饭,我的伙计不会这
么对待他! ”他在一个工人让出的座位上坐下,又冷冷地问在座的顾客,“我的
两位厨师都是退休二级,难道做的菜不如这儿味道正? ”。“哪里哪里,这儿新
开张,不是更需要我们照顾照顾情绪嘛! ”
“严老板,别误会,千万别误会! 你那儿他这儿,菜是做得都不错,价钱是
都挺便宜的。我们一三五在你那儿,二四六在他这儿,你看好不好? ”
“那不必! 我严晓东只照顾别人的情绪,不需要什么人照顾我的情绪! ”用
手一指那个瞪着双血性牛眼的伙计,“听着,一瓶啤酒,一盘儿牛肚儿,一盘羊
肝儿。啤酒要青岛简装的,不是青岛筒装的甭上! ”
“不侍候你这份儿,你立刻给我出去! ”对方好大的脾气。
他有些火了,腾地站起。正欲发作,这儿的老板露面了,却是三十四五岁一
位“阿庆嫂”式的女人。
“阿庆嫂”不像那些他所熟悉的工人们似的称他“严老板”( 与其说这种称
呼中多的是敬意,莫如说多的是戏意) ,而称他“严大哥”,使他听来多出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