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食堂的路上,姚佩佩满腹忧虑、心事重重。怎么偏偏把我调到他屋里去?怎么这么倒霉!苦楝树和紫云英花地上的乌云不会移走……永远不会。汤碧云不停的跟她开玩笑,佩佩也不理不睬,汤碧云见她又在胡思乱想,就推了她一把:“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俗话说得好,官越大越好糊弄。”
“什么呀!他的脾气也够大的。还有,这个人不太爱讲卫生,老远就能闻着酸味。”佩佩道。
“这好办,”汤碧云一本正经的道:“你每天替他洗个澡。”
“放屁!”姚佩佩骂道,“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呸呸呸,你gān嘛不去给你们小胡子大妈洗一洗,看她到底是男是女……”
第一章 县长的婚事(19)
两人正闹着,一扭头,看见谭功达和钱大钧两个人正朝这边走来。两个人正想溜,没想到钱大钧在身后叫住了她们。两人走到近前,谭功达目不斜视,连正眼都不瞧她们一眼,就走过去了。钱大钧眼睛盯着姚佩佩,却对汤碧云笑道:“羊杂碎,下午上了班,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又朝姚佩佩看了一眼。那样子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似的。他的眼神怪怪的,似乎在给她使眼色,眉毛往上轻轻一扬,让人颇费思量。
所谓的忆苦饭,不过是由麸子、谷糠、豆渣等熬煮而成的稀饭。盛在一只大木桶里,清汤寡水的,用汤碧云的话来说,往那木桶上一趴,就能照出人影子来。姚佩佩硬着头皮,盛了一碗粥,和汤碧云两人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并排坐了下来。姚佩佩勉qiáng喝了半碗,就再也喝不下去了。一阵阵的反胃,弄得她只想呕吐。
“豆渣是馊的。比猪食还难吃。”姚佩佩抱怨说。
“菜叶子也是huáng的,像是在泥里沤过的。”汤碧云说。她在碗里搅了搅,挑出蚕豆来吃,等到她把为数不多的几粒蚕豆吃完,就将碗一推,筷子一丢,拖着脑袋怏怏发愣。
“哎,你看钱副县长,倒是吃得挺欢的。我数过,他已经在喝第三碗了。”姚佩佩小声道。
汤碧云直着脖子,远远的瞅了钱大钧一眼,冷冷道:“他呀,升了官,心里头美滋滋的。假如有人让他把一缸泔脚水喝下去,他保险比谁喝得都快。”
过了一会儿,汤碧云对姚佩佩说:“上一回季度考评,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会跑到你后面去的吗?”
“不就是思想落后,表现不好吗?”
“哪儿呀,就是那回吃忆苦饭,我没去,躲在女厕所吃饼gān,被我们小胡子领导当场抓住了。”
“你们领导也吃得挺欢的。”
“她呀,你就快别提了。这人肥得像一只癞蛤蟆,脖子比脑袋还粗。咳嗽一下,身上的肥肉都要抖上半天。”汤碧云苦笑着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姚佩佩道:“形式主义害死人。要说这时候,正是蔬菜上市的季节,又不是没有好青菜,gān吗净往锅里放烂菜叶呀?”
“要不怎么叫忆苦饭呢?”
“这名堂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
“我现在一想到清真馆的生煎馒头,就受不了”。
“对呀,牛肉包子呀!”
“还有羊杂碎汤呀!”
“兰州拉面呀!”
“对呀,还有莲花苏呀!”
“荷叶饼呀!”
……
两个人正说得高兴,忽听得背后有人冷不丁接话道:“依我看——”
两个人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紧挨着他们身后靠墙的位置,还有一张小方桌。刚刚打饭的时候,姚佩佩还特地留意了一下,没人。不知什么时候,赵焕章副县长悄不溜声地坐在了那儿。
“依我看呀,清真馆最好吃的还要算是锭子锅盔,你们以为呢?”赵焕章道。
“是是是……”姚佩佩傻傻地笑着,拼命冲着赵副县长点头。
“好吃好吃,锅盔好吃,锅盔好吃……”汤碧云也连忙附和道。
看到两个女孩愣愣的望着自己,吓得面无人色,赵副县长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用担心。你们俩刚才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不过,以后说话可得留神。俗话说,隔墙有耳。”说完,端起饭碗,咕噜咕噜喝了个jīng光,站起身来,笑眯眯的走了。
7
第二天上午,姚佩佩和杨福妹办了jiāo接,就搬到楼下办公去了。刚才,她忘了把茶杯带到楼下来了,只得上楼去取。钱大钧也正忙着挪窝呢,地上飘满了散落的纸页。姚佩佩取了杯子要走,听见钱大钧在背后说道:“小姚,你怎么把辫子给剪了?”仍然是似笑非笑,目光空dòng。姚佩佩的脸一下就红了,“怎么样?好不好?”她拢了一下耳边的头发,问钱大钧道。
昨天晚上,她去理发店新做了头发,原来的羊角辫变成了现在的齐耳短发。姑妈一迭声地说不好,姑父说她不如以前好看了。早上上班时,她在门口碰到了汤碧云,羊杂碎似乎吓了一跳:“天哪!你一下子老了七八岁”
“好啊好啊,这样显得更成熟。说真的,你搬到楼下去,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钱大钧笑道。
“谁知道是真是假!”姚佩佩笑呵呵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谭功达安静得像个熟睡的婴儿。一上班,他就把自己埋在一大堆文件和书籍之中,半天没有一丝动静。姚佩佩即便是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他的脸。她从抽屉里取出那本《三国志》,胡乱地翻了几页,又读不下去。
第一章 县长的婚事(20)
今天早上,姚佩佩将新做好的一条裙子找出来,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敢穿。窗外chūn已渐深,漫天的柳絮落在院中碧绿的草地上,让南风一chuī,又颺起来,在窗前流连不去。不时有絮花飘到屋子里来,弄得她鼻子直痒痒。槭树和洋槐长出了新叶,阳光暖烘烘的,蒸发出雨后的湿气,带着泥土味,熏得人浑身倦怠,昏昏欲睡。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白庭禹摇头晃脑的走了进来。他是个好脾气的老头,永远都是笑呵呵的。他看见姚佩佩一个人坐在窗前打盹,就走了过去,把她手里的那本书拿了过来翻了翻,道:“怎么样,挺困的吧,这个季节人最容易犯困,泡杯浓茶喝喝就好了。”随后他转过身去,对谭功达说:“小王已经在下面等着了。老谭,我们走吧。”
“就来就来。”谭功达支吾着,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边站了起来。
白庭禹看了他一眼,一下子就乐了。他又扭过头来,看了看姚佩佩,笑道:“哟嗬,你们两位是约好了的还是怎么的?怎么都把头发给理了?”
姚佩佩这才发现县长也理了发,而且人家理得是眼下颇为时髦的小分头。虽说看上去比原来年轻多了,可毕竟怪里怪气的,有点滑稽。姚佩佩抿着嘴只想笑,可又不敢笑出声来,赶紧扭过身去,假装看着窗外。这时,谭功达已经从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径直走到姚佩佩的跟前,小声道:“小姚,你这儿有梳子吗?借我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