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风流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106)

2019-03-10  作者|标签:[法]西蒙娜·德·波伏娃

  “这样行吗?”

  “你美极了。”

  她身着一件浅色的套头女衫,肩披一条绿色披巾,头发高高挽起:她可真姿色迷人。

  “你不觉得我穿上这件套头衫显得胖了?”

  “不。”

  她神色忧虑地照着镜子。她发现了什么?做女人,做漂亮女人,此中滋味怎能从镜中体察得到?腿上的丝袜和热乎乎腹部上光灿灿的衣缎的这般轻抚,怎能从镜中感觉得出?他自问道:“她对我们的良宵将留下怎样的记忆?如在这夜里是否呼唤过别的名字?皮埃尔,维克多,雅克?亨利这一名字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指了指以显著的位置放在独脚小圆桌上的他的那本小说。

  “你读过了?”

  “我看过了。”她犹豫片刻:“真蠢,我读不懂。”

  “读书让你厌烦?”

  “不,可我很快就会梦想到别的事情。一个词就会引起我走神。”

  “走神走到哪里去?我是想说,你梦想什么?”

  “噢!说不清。做梦,总是糊里糊涂的。”

  “你梦想某些地方、某些人?”

  “什么也不,只是梦想而已。”

  他把她搂到怀里,笑眯眯地问道:

  “你经常动情吧?”

  “我?”她耸耸肩膀:“对谁?”

  “爱过你的人一定很多,你这么漂亮。”

  “长得漂亮,这让人活受欺侮。”她扭过脑袋说道。

  他松开双臂,他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会引起他如此怜悯。她生活奢侈,不劳而食,长着贵小姐的嫩肢嫩手,可一见到她,怜悯之心往往油然而生。

  “这么早在街上走真有趣。”若赛特朝天空扬起涂抹了脂粉的脸说道。

  “跟你一起在这儿真有趣。”他紧挽着她的手臂说道。他欢快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这个早晨,一切都似乎焕然一新。chūn意清新,虽然刚刚复苏,但从空气中已经闻出它那么默契、温馨的气息。阿佩斯广场散发着青菜和鲜鱼的味道,一些身着晨衣的妇人正在以怀疑的神态仔细察看着时鲜生菜,她们那睡得粘乎乎的头发呈现出从未见过的色彩,不像自然的色泽,也没有艺术的光彩。

  “瞧那个老妖婆。”他手指着一位涂脂抹粉、珠光宝气、头戴一顶脏乎乎的高顶礼帽的老太婆。

  “噢!我认识她。”若赛特说,“她不招人喜欢,也许哪一天我也会落到这个地步。”

  “我不信。”他俩默默地下了几级台阶。若赛特的鞋跟太高,连连绊脚。亨利问道:“你多大年纪?”

  “二十一岁。”

  “我是想问:你真的多大?”

  她迟疑了一下:“我二十六岁了。你可别告诉我妈妈我对你说了。”她恐惧地补充道。

  “我都已经老了。”他说,“你显得那么年轻!”

  她叹息道:“因为我时刻都留心自己,这可真费神。”

  “你就别费这个神了!”他深情地说。他把她的手臂搂得更紧了:“你早就想搞戏剧了吧?”

  “我从来就不愿意当模特儿,我不喜欢老家伙们。”她嘀咕道。

  显然是她母亲为她挑选了情夫,也许她真的从未爱过。二十六岁了,看她那双眼睛,那张嘴巴,竟然从未有过爱情,她可真值得怜悯!“那我,我对她来说是何许人?”他自问道,“我以后会是怎样一个人?”不管怎么说,她昨夜表现出来的乐趣是真情实意的,她两只眸子里she出的信赖的目光是真挚的。他们来到了克利希林yīn大道,赶集商人落脚的临时木棚还在沉睡;两个孩子骑着一只小小的回旋木马在打转;高低起伏的滑车道被罩在篷布里睡大觉。

  “你会玩日本弹子球吗?”

  “不会。”

  她乖乖地跟他来到一张布着dòng眼的球台前,站在他的身旁。亨利问道:“你不喜欢集市?”

  “我从来没有赶过集。”

  “你也从来没有登过游艺滑车或坐过鬼怪游艺火车?”

  “没有。我小的时候,我们家很穷,后来妈妈把我送进寄宿学校,等我出来时,我已经成了大人。”

  “你当时多大?”

  “十六岁。”

  她认认真真地把木球弹向圆dòng:“真难。”

  “不难,瞧,你差不多赢了。”他又挽起她的胳膊:“最近哪个晚上,我们一起去坐木马玩。”

  “你,你坐木马?”她一副怀疑的神态问道。

  “当然我一个人不会去坐。”

  她在陡坡道上又绊了一脚。

  “你累了吧?”

  “我的鞋子挤得我好疼。”

  “进里面去。”亨利顺手推开了一家咖啡店的门,说道。这是一家堂面很小的酒吧,桌上铺着漆布。“你喝点儿什么?”

  “一杯维希矿泉。”

  “怎么总是喝维希矿泉?”

  “因为肝。”她神色yīn郁地解释道。

  “一杯维希矿泉,一杯红葡萄酒。”亨利招呼道。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张布告牌:“看!”

  若赛特声音缓慢而又深沉地念道:“只饮葡萄酒,反对酗酒。”她毫不掩饰地咯咯大笑起来:

  “真有意思!你熟悉的地方可真有趣。”

  “我从未来过这里。可你知道,随便走走可发现许多新奇的东西。你从来不出门走走?”

  “我没有时间。”

  “你到底忙些什么?”

  “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上朗诵课,买东西,去美发厅。你想象不出上美发厅要花费多少时间,还有茶会、jī尾酒会。”

  “这些玩艺儿,你都有乐趣吗?”

  “你可见过多少有乐趣的人?”

  “对自己生活满意的人,我认识的真不少,比如我就是一个。”

  她没有说什么,他温柔地搂着她。

  “怎样才能让你高兴?”

  “不再需要妈妈,能肯定永不再受穷。”她一口气说道。

  “这都会实现的。你到时做些什么?”

  “我到时会高兴。”

  “我是问你到时做些什么?你去旅游?出门远行?”

  她耸耸肩:“我没有想过。”

  她从小包里掏出一只金质粉盒,抹了抹嘴唇:“我得走了,我要到妈妈的时装店去试装。”她忐忑不安地瞧了瞧亨利:“你真认为我的裙子赶不上穿了?”

  “不。”他哈哈大笑道,“我认为那个算命女人完全错了。你知道,她们有时会算错的。那件裙子漂亮吗?”

  “你星期一就可看到了。”若赛特叹息道,“为了给我自己做广告,我不得不多抛头露面,这样我也就得jīng心打扮。”

  “jīng心打扮让你厌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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