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报道、调查报告,这当然。”特拉利奥声音冷漠地说,“可这不是主要的。”
“那什么是主要的?”亨利问道。
“我这就直言相告。”特拉利奥说,“您是个很有名气,甚至深孚众望的人。可请允许我向您进一言,您的朋友吕克微不足道,没有一点儿名气。另外,我也读过出自他的一些文章,明显笨拙。”亨利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吕克是位优秀的记者,报纸属于他和我,如果您想过排斥他的话,那就请您再也不要考虑了。”
“难道就不能促使他自行退出?比如以对他有利的价格买下他的那一股,再给他提供一个好的职位?”
“不行!”亨利说,“他决不会答应的,再说我也不会让他这样做。《希望报》就是吕克与我。您要么给我们提供资金,要么不提供,没有两全的办法。”
“显然,对一个共同投入一项事业的人来说,有时要分道扬镳,这比外人要更困难。”特拉利奥以打趣的口吻说道。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没有任何法律限定一家报纸的领导委员会只有两个成员。”特拉利奥说道,接着微微一笑:“鉴于你们之间的友谊,我确信让萨玛泽尔当您的助手不会有任何难处。”
亨利缄默不语。怪不得萨玛泽尔那么关心《希望报》的命运!他终于开口冷冷地说道:“我看没有必要。萨玛泽尔如有兴趣,可在我们报上写点什么,这对他来说也许足够了……”
“希望如此合作的不是他,而是我。”特拉利奥傲慢地说,声音紧接着生硬起来:“我认为在您的大名旁边,还需要另一个同样深孚众望的名字。眼下,萨玛泽尔的影响正在飞快地扩大,保准明天谁都会谈论他。亨利·佩隆与让·皮埃尔·萨玛泽尔,这是社会利害关系的结合。再说,必须给你们的报纸注入新的活力。萨玛泽尔,这是一股自然的力量。我向您建议的就这些。我负责偿还全部债务,买下《希望报》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具体条件容我们再商量,吕克与萨玛泽尔各占百分之二十五,您占另一半。采取何种决定,以得票多数为准。”
“我十分敬重萨玛泽尔。”亨利说,“可我也对您直言不讳:萨玛泽尔个性太qiáng,在他当家的地方,我感到难以作主,而我却坚持要感到我是报社的主人。”
“这纯粹是个人之见。”特拉利奥说。
“也许。可不管怎么说,这关系到的是一份属于我个人的报纸。”
“那是革命解放联合会的报纸。”
“这两者并不相互排斥。”
“问题正在这里。”特拉利奥说,“我给革命解放联合会的报纸提供资金,我希望保证它具有最大的成功的可能性。”他固执专横地继续说:“《希望报》是一个非凡的创造,请相信我会对它的价值有个正确的评价。可我们面临新的困难,问题是要取得更大范围的成功,因此,单枪匹马就再也不够了。”
“我向您重复一遍,我并非单枪匹马。”亨利说,“我觉得与吕克完全有能力面对这一新的处境。”
特拉利奥摇摇头:“说句自chuī的话,我对个人的能力向来有个比较正确的估价。眼下要逆流而上,十分艰巨,您需要萨玛泽尔这样的人来帮您一把。”
“这并非我的看法。”
“可这是我的看法。”特拉利奥突然出言不逊地说,“任何人都无法使我改变。”
“您是想说如果我拒绝您的办法,您就不给《希望报》提供资金?”亨利说。
“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特拉利奥又显出温和的气色。
“您许诺过无条件支持我。”亨利说,“正是据此诺言我才让《希望报》成为革命解放联合会的机关报。”
“瞧,我没有qiáng加给您任何条件。毋庸赘言,报纸的政治路线保持不变,我只是请您采取必要的措施,扭转困境,我想这是你我都同样希望的。”
亨利站起身子:“我这就去找萨玛泽尔谈个清楚!”
“萨玛泽尔肯定不会答应在违背您的意愿的情况下进入《希望报》。”特拉利奥说,“为此,这次谈话最好只限于我们俩。他拒绝,还是您拒绝,这无关紧要,只有让他参与报纸的管理,我才会提供资金。”
“我总要让他知道此事吧。”亨利说。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因为我听信了您的诺言,危及了《希望报》的安全,把它引到了倒闭的边缘。可是您却乘人之危,肆意讹诈。像这样一个能够gān出如此不仁不义勾当的人,无论如何,我还是不用他帮忙为好!”
“您没有权利谴责我讹诈!”特拉利奥也站了起来,说道,“我gān任何事情都光明磊落,这件事和别的事一样。我从来就不隐瞒,在我看来,进行某些调整,对《希望报》的良好管理是必不可少的。”
“迪布勒伊对我说的可不是这样。”亨利说。
“他对您说的话不用我来负责。”特拉利奥提高了嗓门道,“我知道我对他说了些什么,若产生误会,那太遗憾了。我表达的可是一清二楚。”
“您跟他谈过您的对策吗?”
“当然。我们谈得还相当详细呢!”
他的话中包含着如此令人信服的诚意,亨利一时沉默不语。“他总不至于理解成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吧。”他终于开口说道。
“我猜测他想要理解的都理解了。”特拉利奥带着几分敌意说道,“哎,”他紧接着以妥协的口吻说,“我的建议在您看来为什么就那么不可接受?您之所以恼火,是因为您自以为是一次卑鄙的勾当的受害者。您只要跟迪布勒伊谈一次,就可对我的诚意深信不疑,您到时肯定就会明白我的建议对您来说是个多么重要的机遇。请您相信,任何人都不会以偿还六百万债务为代价,冒险买下《希望报》。只有像我这样对革命解放联合会忠心耿耿的人才会冒这个风险。要不,别人肯定会qiáng加给您与我截然不同的条件:政治条件。”
“我决不泄气,一定要找到无私的支持。”亨利说。
“可您已经找到了!”特拉利奥说。他淡然一笑,“我把这次jiāo谈只当作初次接触。就我这方面而言,谈判的大门总是敞开的。您好好考虑考虑吧。”
“谢谢您的忠告!”亨利说。
他气呼呼地答了一句,可他责怪的并不是特拉利奥,而是迪布勒伊的乐观主义!他那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不,这里谈不上什么乐观主义,迪布勒伊不会幼稚到这个程度。突然,事实真相在亨利面前bào露无遗。“他耍了我!”他瘫坐在马尔索大街的一张座椅上,他脑子里、躯体内充斥着如此qiáng烈的嘈杂声,感到就要昏厥过去。“他存心欺骗了我,因为他想得到《希望报》,我中了圈套。”子夜时分,他前来敲门,满脸堆笑,说什么可得到无条件的资金,说什么夜色如此美妙,要一起去转转,原来在这微笑之中,他张开了圈套。亨利重又站起来,大步走去,若他走得再慢一些,说不定就会踉踉跄跄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