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_夏洛蒂·勃朗特【完结】(106)

2019-03-10  作者|标签:夏洛蒂·勃朗特

  圣·约翰默不作声十分严肃地站着时,她又开始抚摸起卡罗来。“可怜的,卡罗喜欢我,”她说,“它对朋友不严肃,不疏远。而且要是它能说话,它是不会不吭声的。”

  她以天生的优美姿态,在年青而严峻的狗主人面前弯下腰,拍拍狗头时,我看见主人的脸上升起了红晕,看见他严肃的目光,已被突如其来的火花所融化,闪烁着难以克制的激情,因此他的脸烧得通红。作为一个男子,他看上去几乎象她作为一个女人那么漂亮。他的胸部一度起伏着,仿佛那颗巨大的心对专横的约束感到厌倦,已经违背意志扩展起来,qiáng劲有力地跳动了一下,希望获得自由。但他把它控制住了,我想就像一位坚定的骑手勒住了腾起的马一样。对她那种饱含温情的友好表示,他既没用语言也没通过动作来回答。

  “爸爸说你现在从不来看我们了,”奥利弗小姐抬起头来继续说。“你简直成了溪谷庄园的陌生人了。今天晚上他只有一个人,而且不大舒服。你愿意同我一起回去看看他吗?”

  “现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奥利弗先生是不合时宜的,”圣·约翰回答。

  “不会不合时宜的!但我宣布现在恰是时候,这是爸爸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刻。工厂一关,他便没事可gān了。好吧,里弗斯先生,你可—定得来。你gān嘛这么怕羞,这么忧郁?”

  她自己作了回答,填补了他的沉默所留下的空隙。

  “我倒忘了,”她大叫起来,摇着美丽的、头发卷曲的脑袋,仿佛对自己感到震惊。

  “我实在是昏头昏脑,太粗心大意了!ǖ迷挛摇N业故峭四阌谐浞掷碛刹辉父蚁辛摹w彀材群吐昀鲆丫肟四悖釉缶右丫乇眨隳敲垂露馈N胰肥岛芡槟悖欢ㄒ纯纯窗职盅健!?

  “今晚不去了,罗莎蒙德小姐,今晚不去了。”

  圣·约翰先生几乎像一台机器那样说着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拒绝对方所要付出的力气。

  “好吧,要是你那么固执,我就离开你了,可不敢再这么呆下去,露水已开始落下来了,晚安!”

  她伸出手来。他只碰了一碰。“晚安!”他重复道,音调低沉,而且像回音那么沉闷。

  她转过身去,但过了一会儿又回过身来。

  “你身体好吗?”她问。她难怪会提出这个问题来,因为他的脸色像她的衣服那么苍白。

  “很好,”他宣称,随后点了点头离开了大门。她走一条路,他走的是另一条路。她像仙女一样轻快地走下田野时,两次回头盯着他;而他坚定地大步走过,从没回头。

  别人受苦和作出牺牲的情景,使我不再只耽于对自己的受苦和牺牲的沉思了。黛安娜。里弗斯曾说她的哥哥“象死一般的冷酷,”她并没有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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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我继续为积极办好乡村学校尽心尽力。起初确实困难重重。尽管我使出浑身解数,还是过了一段时间才了解我的学生和她们的天性。她们完全没有受过教育,官能都很迟钝,使我觉得这些人笨得无可救药。粗粗一看,个个都是呆头呆脑的,但不久我便发现自己错了。就像受过教育的人之间是有区别的一样,她们之间也有区别。我了解她们,她们也了解我之后,这种区别很快便不知不觉地扩大了。一旦她们对我的语言、习惯和生活方式不再感到惊讶,我便发现一些神态呆滞、目光迟钝的乡巴佬,蜕变成了头脑机灵的姑娘。很多人亲切可爱很有礼貌。我发现她们中间不少人天性就懂礼貌,自尊自爱,很有能力,赢得了我的好感和敬佩。这些人不久便很乐意把工作做好,保持自身整洁,按时做功课,养成斯斯文文有条有理的习惯。在某些方面,她们进步之快甚至令人吃惊,我真诚愉快地为此感到骄傲。另外,我本人也开始喜欢上几位最好的姑娘,她们也喜欢我。学生中有几个农夫的女儿,差不多已经长成了少女。她们已经会读,会写,会缝,于是我就教她们语法、地理和历史的基本知识,以及更jīng细的针线活。我还在她们中间发现了几位可贵的人物一一这些人渴求知识,希望上进——我在她们家里一起度过了不少愉快的夜晚。而她们的父母(农夫和妻子)对我很殷勤。我乐于接受他们纯朴的善意,并以尊重他们的情感来作为回报一—对此他们不一定会随时都感到习惯,但这既让她们着迷,也对他们有益,因为他们眼看自己提高了地位,并渴望无愧于所受到的厚待。

  我觉得自己成了附近地区的宠儿。无论什么时候出门,我都会处处听到亲切的招呼,受到满脸笑容的欢迎。生活在众人的关心之,即便是劳动者的关心,也如同“坐在阳光下,既宁静又舒心”。内心的恬静感觉开始萌芽,并在阳光下开放出花朵。在这段时间的生活中,我的心常常涌起感激之情,而没有颓唐沮丧。可是,读者呀,让我全都告诉你吧,在平静而充实的生活中——白天为学生作出了高尚的努力,晚上心满意足地独自作画和读书——之后我常常匆匆忙忙地进入了夜间奇异的梦境,多姿多彩的梦,有骚动不安的、充满理想的、激动人心的,也有急风骤雨式的——这些梦有着千奇百怪的场景,充满冒险的经历,揪心的险情和làng漫的机遇。梦中我依旧一次次遇见罗切斯特先生,往往是在激动人心的关键时刻。随后我感到投入了他的怀抱,听见了他的声音,遇见了他的目光,碰到了他的手和脸颊,爱他而又被他所爱。于是重又燃起在他身边度过一生的希望,像当初那么qiáng烈,那么火热,随后我醒了过来。于是我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处境如何。接着我颤颤巍巍地从没有帐幔的chuáng上爬起来。沉沉黑夜目睹了我绝望的痉挛,听见了我怒火的爆发。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我按时开学,平心静气地为一天的例行公事作好准备。

  罗莎蒙德。奥利弗守信来看我。她一般是在早上遛马时到学校里来的,骑着她的小马慢跑到门口,后面跟了一位骑马的随从。她穿了一套紫色的骑装,戴一顶亚马逊式黑丝绒帽,很有风度地戴在从脸颊一直披到肩的卷发上,很难想象世上还有比她的外貌更标致的东西了。于是她会走进土里土气的房子,穿过被弄得眼花缭乱的乡村孩子的队伍。她总是在里弗斯先主上教义回答课时到。我猜想这位女来访者的目光,锐利地穿透了年青牧师的心。一种直觉向他提醒她已经进来了,即使他没有看到,或者视线正好从门口转开时也是如此。而要是她出现在门口,他的脸会灼灼生光,他那大理石一般的五官尽管拒不松弛,但难以形容地变了形。恬静中流露出一种受压抑的热情,要比肌肉的活动和目光的顾盼所显现的qiáng烈得多。

  当然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其实他倒没有在她面前掩饰自己所感受到的魅力,因为他无法掩饰。虽然他信奉基督教禁欲主义,但她走近他,同他说话,对着他兴高彩烈、满含鼓励乃至多情地笑起来时,他的手会颤抖起来,他的眼睛会燃烧起来。他似乎不是用嘴巴,而是用哀伤而坚定的目光在说:“我爱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我不是因为毫无成功的希望而保持缄默。要是我献出这颗心来,我相信你会接受它,但是这颗心已经摆到了神圣的祭坛上了,周围燃起了火,很快它会成为耗尽的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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