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_尼采【完结】(15)

2019-03-10  作者|标签:尼采

  一个不可知之物在我旁边沉思地凝视着我。怎样!查拉斯图拉还生存着吗?

  为什么而生存呢?什么好处呢?凭什么生活呢?什么方向呢?何处呢?如何生活呢?

  继续生活着,不是疯狂吗?——

  唉,朋友们,这是huáng昏在我身上诘问,原谅我的悲哀罢!

  huáng昏已经到来:原谅我,huáng昏已经来到了罢!”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坟茔之歌

  “那里是坟茔之岛,沉默的地方;那里也是我青chūn之坟茔所在,我要带一个常绿的花绳做成的生命之圈往那里去。”

  我心中计算已定,我便航过了海。——

  啊,你们,我的青chūn之形像与幻象啊!啊,你们,爱之眼波,你们,神圣的刹那啊!你们消逝得多快啊!现在我思念着你们,如我的亲爱的死者一样。

  我的最亲爱的死者啊,一种安慰心灵的,激动泪泉的香气,从你们那里飘来。真的,它使孤独的航海者战栗而舒畅。

  我还是最富的,最被妒忌的,——我这最孤独者!因为我曾占有过你们,你们还占有着我:告诉我,这树上的金苹果,可曾为别人像为我一样地落下过呢?

  我还是你们的爱之遗产和继承者。啊,我的最亲爱的,我为纪念你们,开出一阵多色的野生的道德!

  啊,珍异而被祝福的奇物啊,我们是生来应当在一起的;你们走近我和我的渴望时,不像畏怯的鸟,——而像有信任的人走近有信任的人!

  是的,像我一样,你们也是忠实和爱之永恒做成的。难道现在我得因你们的不忠实另称你们一个名字吗?神圣的眼波和刹那啊:我还不曾学过别的名字呢。

  真的,消逝者啊,你们死灭得太快了!但是,你们不曾逃避我,我也不曾逃避你们:我们之于我们互相的不忠实是无罪的。

  我的希望之鸟啊,他们为着杀我而缢死了你们!是的,恶总是向我的最亲爱的你们she箭,——以贯穿我的心!

  而它已经中的!因为你们永是我的最亲爱的,我的占有物与占有者:所以你们不得不早夭速死了!

  他们向我最易受伤的地方,向你们这些娇嫩而如一瞥即逝之笑的,she出了他们的箭!

  但是,我要向我的仇敌说:杀人罪比起你们对我所做的,又算什么大事呢!

  你们对我所作的恶,甚于一个杀人罪;你们夺去了我的不可补偿的:——我向你们如是说。

  杀人的歌者,恶之工具,最无辜的你啊!我已经准备作一个最好的跳舞,而你的音调屠杀了我的狂热!

  只有跳舞能使我说出最高贵之物的象征:——但是,现在,这最高的象征不曾被我的四肢说出!

  我的最高希望,终于不曾被启示!我的青chūn之一切幻象与一切安慰都死了!

  我怎样忍受了这一切呢?我怎样担受了克服了这些创伤呢?我的灵魂怎样从那些坟茔里又出来了呢?

  是的,我有一件不致受伤之物,一件裂开岩石的不能埋没之物:这便是我的意志。它沉默地不变地经过许多年岁。

  我的老意志,它用我的腿迈步着;它的本性是无情的,不致受伤的。

  只有脚跟上,我才有受伤的可能。你,我的忍耐的意志啊,你永远不变地存在着!你已经从一切坟茔里找到出路了!

  你身上还有我的未实现的青chūn;你像生命与青chūn似地充满着希望,坐在坟茔的huáng色的废丘上。

  是的,你永是我的一切坟茔之破坏者:我的意志,我敬礼你!只是坟茔所在的地方,才有复活。

  查拉斯图拉如是歌唱。

  自我超越

  大智者,你们称推动你们,燃烧你们的是“求真之意志”吗?

  我却称你们那意志为理解一切之意志!

  你们想使存在的一切成为可理解的:因为你们很有理由地怀疑着:这一切早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存在的一切都得屈服于你们!你们的意志要如是。

  它应当恭敬而服从着jīng神,如jīng神之镜子与形象。

  大智者啊,这是你们整个的意志,你们的权力意志;便是你们谈说善恶和判断价值的时候也是如此。

  你们想创造一个你们可以对着下跪的世界:这是你们最后的希望与最后的陶醉。

  不错,愚昧者、民众,——像一条推送着小船的河:在这小船里,价值之判断戴着面具庄严地坐着。

  你们曾把你们的意志与价值放在演变之河里浮着;在民众认为是善与恶的东西里,我看出一个老的权力意志。

  啊,大智者,你们把这样的客人放在小船上,而用奢侈的装饰品与骄傲的名称打扮了他们,——你们和你们的统治的意志!

  现在这条河推送着你们的小船前进:这河必须载着它。被冲破的波làng尽管白沫四溅地怒抗着船底,那有什么重要呢!

  啊,大智者,你们的危险和你们的善恶之终结不是这条河,而是你们的意志,权力意志,——不竭的创造性的生命意志。

  但是,为使你们了解的我善恶之说教,我先把我的关于生命之说教与生物本性之说教告诉你们。

  我曾因为考察生物之本性,而在大大小小的路上跟随它们,追逐它们。

  我在百面的镜里,捉住了生命之目光,使它不开口的时候,眼睛可以向我说话。而它的眼睛确曾说话。

  无论哪里,我发见了生物,我便听到关于服从的话,一切生物必得服从。

  而这是第二件事:不解服从自己的人,便受别人的命令。

  这是生物的本性。

  而我听到的第三件事是:命令难于服从。不仅因为命令者掮着一切服从者之重负,而这重负也许压扁了他:——

  而且我看出一切命令是尝试与冒险;当生物发出命令的时候,他便冒着生命之危险。

  是的,即当他命令自己的时候,他也得付与这命令以代价。他必得成为自己的法律之法官,报复者与牺牲。

  这是为何缘故呢?我曾自问。使生物服从或命令,而命令时也服从的是什么呢?

  大智者啊,倾听我的话罢!严格地考察:我是否已经进到生命的核心里,直达了它的深处!

  无论何地我找到生物,我便找到权力意志;便在服从者之意志里,我也找到了做主人的意志。

  弱者之意志说服了弱者,使他为qiáng者执役;同时这意志也想成为更弱者的主人。这是他不愿被剥夺的唯一快乐。

  弱者屈服于qiáng者,以取得统治更弱者的快乐:同样的,弱者屈服于他的权力意志,而为权力冒着生命的危险。

  冒险与生命之孤注便是qiáng的牺牲。

  牺牲、服务与爱之眼波所在的地方,便也是做主人的意志。弱者取暗道潜入qiáng者之堡寨和心里,——而盗去权力。生命自己曾向我说出这秘密。“看罢,”它说,“我是必得常常超越自己的。”

  不错,你们称这个为创造的意志,或是达到目的的,往较高较远较复杂去的冲动;但是这只是一件事,同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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