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亮亮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安抚话儿,又叫了几瓶冰镇啤酒给陈作家这个包厢里的人消暑灭火,然后赶紧又到赵副主席的包厢照看,看到赵副主席正在潸然泪下,极委屈地向跟前的人倾诉着,钱亮亮惊愕不已,一个中年男人,能当了别人的面涕泪jiāo流,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原来,赵副主席并不是有意食言,更不是得人钱财拿了好处却不替人办事,他还真的帮忙活动了,找了每一个评委做工作,那些评委也都答应照看赵副主席的关系户,弄不上一等奖起码也不能让他们落空。却不知,文人早就学会了官场上那一套,而且他们更有想象力,更有自己的能量圈子。他们不但能跑敢送,还能动员圈子的力量对评委们一个一个的围追堵截,而不像跑官只能自己偷偷跑,偷偷送。圈子的力量是qiáng大的,到了这个时候就不是看作品而是看人了,更要看人后面的能量。比大,比谁的圈子大,比硬,比谁的后台硬,比厚,比谁的脸皮厚,如果脸皮能达到渔民的脚后跟那个厚度,在文学圈里就能成jīng,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混个文学奖就更不在话下了。
赵副主席这个作协副主席、专家评审组组长,到了鹭门人五人六还算得上个领导,到了省里也就是一颗个头大点儿的地瓜,排来排去他的位置只能排到十位以后,于是他的关系户陈作家和那位女作家就只好跟着赵副主席的位置往后排,在赵副主席的关系户里,女作家排第一,陈作家排第二,于是女作家拿了个优秀作品奖安慰了一下,还算是上面给了赵副主席老大一个人情面子,而陈作家则连边都没有沾上。
"我容易吗?现在哪件事情能一个人说了就算?尤其是我们文化界,更复杂,更麻烦,要是我说了算,我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这些人真没良心,我没有功劳起码还有个苦劳吧?弄上了高高兴兴,弄不上就翻脸不认人,我他妈的真是大伯子背弟媳妇过河,出力不讨好。"赵副主席抽泣着发牢骚。
第65节:中国式饭局(65)
教授喝茶吃点心,这时候插了一句话:"你也是的,别说那不见得是真品,即便是真品,朱熹用过的镇纸怎么了?能值几个钱?他要就还给他,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送了人的东西还能往回要,你也是的,什么人的东西都敢收。"
赵副主席刚刚还在委屈的像个泪人儿,听了教授的话立刻像爆炸了一样蹦了起来怒吼:"没门,我鉴定过了,那本来就是赝品,什么狗屁朱熹的镇纸,我扔了也不还给他,我来的时候没带,如果带了,我就当着你们的面给扔到海里去,省得他再拿那破东西到处骗人。"
那个曾经请教授参加他作品研讨会的文学新人也顺着教授的话口劝他:"赵主席,我觉得教授说的有道理,你没必要跟那种人认真,既然没什么价值,还给他就是啦,省得他到处说你把他的文物给骗走了。"
钱亮亮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的心理状态和这些人相差得太远了,这些人他没法评价,他意识到自己跟这里边任何一个人都难成为朋友。就这些人评出来的文学奖,没有一身尿骚味才怪,他看着已经不再哭泣的赵副主席,真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让钱亮亮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陈作家就拿了一台新手机专门跑过来送给咪咪,说是赔给她的,还一个劲给咪咪赔情道歉。这一来,陈作家又把钱亮亮绕了进去,钱亮亮真不知道该把他划进好人堆里还是划进坏人堆里。
第66节:中国式饭局(66)
7
郝冬希开发的东方花园小区开盘以来卖得非常好。然而,随着国家紧缩政策的一步步落实,沸腾的房地产业不知不觉间就如深秋的叶子,一步步由绿转huáng了。一直卖得很好的东方花园,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滞销货,经常一周一套房子也卖不出去。开发一片小区,动辄数十亿元的资金当然不是郝冬希这样的开发商能够独立支撑的,他们的资金来源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同行业间合作融资,自有资金一般占开发资金的百分之三十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开发,剩下的大部分资金就是拿到地块以后,从银行贷款。房子卖掉了,从回款里偿还银行的贷款和利息,剩下的就是丰厚的利润。所以,绝大多数房地产开发商一开盘就开始买房子,这就叫期房。
无奈之下,郝冬希他们只好一方面不断地想一些招数变相降价售房,一方面把出口业务挣来的钱往房地产项目上投入,还贷款,维持后续楼盘能够不停工。
"gān他娘的,多亏还有那么一个进出口建材的公司,不然还真的还维持。"郝冬希最近一段时间,经常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增加自己的信心。
阿蛟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神情和思路都恢复了正常:"冬希啊,你不要怕么……"
郝冬希打断了她:"谁怕了?我怕什么?gān你老,老子在鹭门这块地面上,怕谁?"
阿蛟知道这一个"怕"字触碰到了他那男人不值钱的自尊,连忙改口:"我不是说你怕,我是说你别担心。"
郝冬希仍然恼火:"实在不行老子就偏偏降价,老子反正亏不了,那些炒房客亏了活该,还找我的麻烦,不是他们哄抬,房价怎么会这么高。"
阿蛟撇撇嘴:"行了,你别的了便宜又卖乖,当初人家把房价炒起来的时候,你不也高兴的老娘婆嫁了个新女婿吗?cháo涨必有cháo落时,行了一辈子船连这都忘了。"
这么一说,郝冬希被呛住了,当时阿蛟就提醒过他"cháo头太高防落cháo",他根本不在意,他得到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他,鹭门的房价一定会冲上均价两万块。
阿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一时半会弄不清楚的问题她才不会耗时费力的钻牛角尖:"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东方花园,资金压死了,不赶紧回笼兔子上墙难下来,这一两天我们把张处长、李处长请出来坐坐,看看他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有了问题摆饭局,一切都在饭局上解决,已经成了阿蛟解决问题处理问题的便捷通道,这也是中国式饭局最基本的功能。
郝冬希对此却不抱多大希望:"他们都是吃官饭的,即用不着买我们的房子,也不会帮我们卖房子,这个时候麻烦他们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阿蛟说:"解决不了问题也能听听他们对局面的看法,他们是政府的人,对时局的了解比我们清楚,听听他们的意见没有坏处。"
8
鸟蛋近来变得怪异,并不仅仅是郝冬希两口子的感觉,钱亮亮也觉得这个人好像脱胎换骨重装了一副下水。具体表现就是突然由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变成了出手阔绰、海吃海喝的豪客,那股劲儿好像他得到内部消息地球几天内就要爆炸。谁也没催促他,鸟蛋主动结清了给钱亮亮道歉那场饭局的欠账,然后就开始了他的人生新旅程:整天请客,天天饭局,而且一概由他自己埋单。据李莎莎、咪咪、熊包和huáng鼠láng之类的耳报神从地面八方传递给钱亮亮的信息得知,鸟蛋宴请的人员身份覆盖了上至鹭门大学教授,下至街巷里的贩夫走卒,甚至还有两个大同街的站街女。而且他的饭局从来不按照宴请人员的身份分门别类,而是一锅烩、一勺炖。那天鸟蛋就把站街女和大学教授放在一个饭桌上,结果两个大学教授经受不住站街女的诱惑,饭局一结束就跟站街女钻进出租车不知所终。那两个站街女是咪咪擦皮鞋的时候认识的,所以这个故事绝对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