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心有不甘,一切都看在不苦的眼底,不苦坚决礼让不杀担任方丈,但众僧还是一个劲要不苦领导少林,不苦越是谦让,众僧就越是推举,不杀的脸色就越难看。
最后,不杀在罗汉大殿石柱上留下一个惊天爪印后拂袖而去,心性大变。
“我懂了,所以不杀后来投靠朝廷,带兵回到少林揪出隐居柴房的文丞相。少林犯了大案,元兵便借此血洗少林将众武僧屠戮jīng光,焚烧藏经阁致使七十二绝技仅剩其五,从此少林一蹶不振。”七索合理地推敲出后来的发展。
“大概就是如此了。”君宝叹道,“文丞相被不杀贼秃封住xué道,用大力金刚指一块块剥下人皮,拖了好几个时辰才气绝。此后不杀便养了一批鹰犬,专司狩猎各大门派的jīng英。不杀的武功堪称天下第一,二十年下来好些英雄都给剥皮实草,有的门派为了自保,还将从前与役的老英雄绑了jiāo给不杀。江湖早已不再江湖。”
朝廷一向视少林为眼中钉,此番好不容易有借口剿了这武学殿堂,朝廷的势力从此毫无忌惮地伸进了这座古刹。
视钱如命的方丈不嗔便是朝廷认证许可的住持。达摩院里的高阶武僧花在习武上的时间越来越少,许多官宦子弟更将少林当作武学体验营游乐,达官显要动不动就来拜访参观,大开酒席,荒诞不经的怪现象便如七索所见。
“那不苦呢?他不是跟不杀一样悟出《易筋经》吗?怎不去阻止他?”七索忿忿道。
“谁说没有阻止?当时三万大军围困嵩山,不苦大师带了几个少林弟子杀出少林,其中一个便是我爹爹,也就是那些贼秃口中的大侠张悬,他还俗后与我娘生下了我。但不苦与不杀两人熟稔彼此武功与出招习惯,要堂堂正正分出高下不如比谁先被谁暗算。而几年下来,江湖上已没听闻过不苦大师的消息,大家都说他早已死在不杀的手里,还有传言说不杀扯下他的双手双脚,丢到藏经阁里连同经书一同焚毁了。”君宝说。
君宝大跨马步,双掌平推,动作极其缓慢。
然后突然发劲,动作越小,劲力越大。
“你爹……”七索感到不安。
“嗯,我爹便是死在不杀的手里。不杀不杀……杀的江湖英雄可多着呢。”君宝十岁便上少林,便是爹爹张悬生前托孤,不料少林已非昔日光景。
“对不起。”七索替君宝难过。
“对不起?能当我爹爹的儿子,我觉得很骄傲。”君宝很认真地说,“我爹爹当年名列朝廷悬赏榜的十大恶人里,虽然身死,却是个英雄。你说,他留给我这做儿子的,还不够吗?”
自从张悬的死讯传回少林,那些贼秃便开始讥讽君宝,让君宝从十岁起便过着惨无人道的奴役生涯。他无法、也不愿像韩林儿一样帮大爷们洗脚挣钱学武功,只是远远瞎学。其他人看见了只有捧腹大笑的份儿。打他,他也不会还手。
七索看着君宝。
这位室友不单只是逆来顺受,默默承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堪。他的表情还传达着一股热忱。
当时七索尚不明白那股热忱是什么,毕竟两人只相处了短短两个月。
但仅仅是这两个月,七索就感觉到那股热忱是很了不起的存在,总有一天,千千万万双眼睛会见识到君宝想要传达的东西。
第四章
rǔ家村的夕阳还是一样漂亮。
三年了。
七索走后rǔ家村并没有改变太多,这是时代里所有人的特色。
只不过说书老人常常漏了词,漏了段,说到一半就忘记故事说到哪了。老人忘了词时,就会习惯性地看看老狗旁七索老是蹲着的位置,摸着断腿,若有所思。
村子里,大家都说红中是个赔钱货,还没嫁给七索就整天往七索家里跑,帮忙秋收家务的,活像人家的媳妇。红中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是很寂寞。
少了七索,就算rǔ家村有十个夕阳也不够完整。
“老师傅,你说七索什么时候回得来呢?”红中老是这么问。
“这世上最难醒的,就是英雄的梦。”老人总是这么回答。
秋收了,今天村子里来了不少官吏,还有几辆准备收租的大牛车。
所有人都苦着脸,并不是因为收成不好,而是今年的佃租又往上垫了一层,上半年没缴完的人家,现在利滚利,不晓得能够剩下几碗饭。
罕见的,村子来了个稀客。
一个斗笠客骑着马在村子里慢慢走着。马很高,脖子伸得更挺,白色的鬃毛很是漂亮,立刻吸引住阖村人的注意,连忙着搜刮的官差也不由自主停下手脚。
蒙古人长在马背上,最是爱马,官差们都露出欣羡的眼神。
“小妹妹,这村子里,可有客栈?”白马停下,斗笠客看着正在汲水的红中。
是女人的声音,腔调有些古怪。
“咱这小村子没客栈,再往前走二十里碰上个大镇,那儿才有。”红中说,注意到马鞍上挂了一柄剑,剑鞘花花绿绿缀得很漂亮。
斗笠客的脸大半都给遮住,但红中感觉得到斗笠客正心烦意乱着。
再往前二十里,天不就黑了吗?斗笠客对赶夜路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有能栖身的小店、小庙?”斗笠客问。
“直直过去,小庙有一间。”红中指着村子另一头,那里有座土地公庙。
斗笠客微微点头,算是道谢。
红中看着斗笠客驱马往土地庙走去,却被几个官差给喝住。
“喂!西征军还在打仗,你这匹马朝廷要了!”为首的差爷早习惯了蛮不讲理,更何况看到一匹价值至少三百两的骏马。
斗笠客没有理会,继续催马前进。
“喂!你耳朵是聋了还是找死!”差爷大声嚷嚷。
斗笠客恍若未闻,依旧骑她的马。
这差爷也不是蠢货,没有令众官差qiáng行将斗笠客拦住抢马。他瞧斗笠客不答理他们的傲气,说不定是官爷子弟贪玩下乡走dàng,或是武艺高qiáng的làng客,根本就藐视王法,也不怕用刀剑讲道理。无论是哪一个,都别招惹的好。
群差只是远远观察着斗笠客接下来的动静,chuī着口哨将村子里所有的差兵都召了过来,再做打算。
红中跟斗笠客无关无系,却善良地替她担心着。要是被这群恶官发觉斗笠客是个女子,抢马也就罢了,恐怕还会发生难以想像的可怕的事。
红中当然不懂马,但瞧那白马神骏非凡,铁定是很能跑的异物,于是咬着牙抄捷径跑到土地庙,想出言警告斗笠客快些赶路,莫要久留在村子里。
红中奔跑着,好不容易赶在斗笠客之前来到土地庙,在草丛里喘着气,挤眉弄眼地警告远远过来的斗笠客。
但斗笠客似乎完全没将官差放在眼里,一见到红中这样警告自己,反而挑衅似的将斗笠拿下,让跟在后头的众官差看清楚自己是个女人。
红中一愣,斗笠客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相当美艳的色目人,难怪腔调跟红中所能想像的南腔北调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