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性_[法]西蒙娜·德·波伏娃【完结】(41)

2019-03-10  作者|标签:[法]西蒙娜·德·波伏娃

  由于得到重新评价(这一评价在宗教领域是经典的),在不那么原始的社会,yīn道里流出来的血成为一种吉祥的象征。在法国,有些村落仍保持着新婚后第二天早晨在亲友面前展示有血迹的chuáng单这一习俗。在父权社会,男人成为女人的主人,而野shòu和未被征服的自然力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对于可以将其驯服并且拥有它的人来说,也就成为很有价值的特性。男人把野马的奔放激情,把电闪雷鸣,把飞流直下的瀑布所具有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变成了通往幸福的手段。所以他希望原封不动地占有女人的所有财富。在少女必须保持贞操的qiáng制性要求中,无疑有合理动机在起作用:和妻子的贞洁一样,未婚妻的清白也是不可缺少的,只有如此,父亲以后才不会冒着把自己的财产留给他人的孩子的风险。但是在男人把妻子看成他个人的财产时,对处女的要求还有更直接的理由。首先,积极实现占有观念是永远不可能的;的确,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拥有任何一个物或任何一个人,于是他便想以消极方式确立所有制。坚持某物归他所有的最可靠方式,是阻止别人使用它。在男人看来,没有什么比从未属于过任何人的东西更值得向往的了:所以征服仿佛是唯一的、绝对的事情。处女地永远令探险者人迷;由于想攀登天人攀登过的顶峰,甚至由于仅仅想开辟一条向上攀登的新径,每年都有登山者丢掉了性命。好奇使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下到尚未查明的地下dòngxué的深处。男人已使用的物品成为一种工具,它被割断了与自然的联系,失去了十分深刻的性质:在奔腾不息的洪流中,比在常见的泉水中有更大的希望。

  处女的身体有一股僻远山泉般的清新,一副欲放蓓蕾般的娇容,一种太阳永远照不到的珍珠般的光泽。dòngxué、神殿、神秘的花园——男人如孩子一般都深深地迷信于那些还不为人所知的。封闭的、幽暗的地方,而这些地方也在等待着奉送:他应当单独去获取、插入的地方,好像的确是他创造的。而且,所有欲望的追求目标之一,便是耗尽这个被渴望的客体,这含有破坏的意味。和让处女膜完好无损的插入相比,男人破处女膜时对女性身体的占有更为直接。他以破坏处女贞操这一必然行为,把那个身体毫不含糊地变成了被动客体,证实了他对它的获取。这种观念清楚表现在骑士传说中。骑上艰难地穿过丛生的荆棘,要去摘下一校至今尚未飘逸芳香的玫瑰;他不但找到了它,而且毁了它的根;正是在那时他才把它归为己有。这一形象是如此清晰,以至在大众语言中,从女人那里“采花”就是指夺走她的处女贞操。这种表达方式当然是“defindion”这个词的起源。

  但是,处女性只有和青chūn相联系才具有这种性的吸引力,否则它的神秘性又会令人不安。今天,许多男人对老处女深感性的厌恶。人们认为,不只是心理原因使“老处女”

  变成自私的、遭人怨恨的女性。祸根在于她们的肉体本身。这个肉体是不为任何主体而存在的客体,任何男人的欲望都不曾指向它;虽然它已花开花落,却未在男人世界上找到一席之地。它离开了自身的适当目标,变成了一个怪物,和无法与其沟通思想的疯子一样令人心烦。在说到一个40岁时仍很漂亮、但也许是个处女的女人时,我听到一个男人粗鲁地说:“‘她心里肯定布满了蜘蛛网。”的确,地下室和顶楼,若不再有人问津便毫无用途,就会充满不适当的神秘,幽灵就很可能常去光顾。若是房子被人遗弃,也会成为幽灵的住所。除非将女性的处女贞操奉献给一位神,否则人们就很容易认为它含有某种与魔鬼联姻的意思。未被男子征服的处女,以及摆脱男人控制的老妇人,更容易被人视为女巫。因为女人的命运就是受另一个人的奴役,她若是逃避了男人的支配,就要准备接受魔鬼的支配。

  在举行夺取处女贞操的礼仪从而摆脱了恶魔的支配以后,或在彻底清除了她的处女性以后,看样子,新婚妻子就完全有可能成为非常令人称心如意的猎物。丈夫拥抱她时,他要占有的是生命的全部财富。她是大地上的全部动物和植物;是瞪羚和雌鹿,是百合和玫瑰,是毛茸茸的桃子和香气扑鼻的浆果;是宝石和珍珠蚌,是玛瑙、珍珠和丝绸;是蓝天、清慡的泉水、空气、火焰、陆地和大海。东方和西方的诗人都把女人身体比做鲜花、果实和小鸟。而且,从古代的、中世纪的和近代的作品中,我们信手拈来的东西准会汇成一本内容丰富的集子。有谁会不知道《雅歌》呢?歌中情夫对情妇说:

  你的眼睛似鸽子……

  你的头发如一群山羊……

  你的牙齿像一群剪了毛的绵羊……

  你的鬓角宛如石榴……

  你的双rǔ恰似两头小鹿……

  蜜汁和奶水从你口中流出……

  在《神秘的岁月》中,安德烈·布勒东也进行了这永恒的赞美:“在梅留辛第二声啼哭那一刻:她从她细长的腿腰跳了出来,她的肚子是八月所有的麦子,她的躯gān如爆竹一般从弯曲的腰部进出火花,形似燕子的双翼;她的双rǔ是刚会叫时就被捉住的小貂,它们那燃烧着的嘴,犹如炽热的火炭,灿灿的光辉令人眼花缭乱。而她的双臂是溪流的双胞胎,在歌唱,在飘逸着芳香……”

  男人在女人身上重新发现了明亮的星星,梦幻般的月亮,太阳的光明和dòngxué的黑暗。

  反过来,灌木丛中的野花,美丽花园里的玫瑰也是女人。山林水泽中的仙女,楚楚动人的海妖和小妖,常出没于田野、树林、江湖、大海以及荒原之中。没有一种理论能像泛灵论这样深入人心。对于水手,大海是一个女人,它危险,背信弃义,难以征服;但他对努力降服它借有希望。那难以就范的、处女般的、险恶的、傲然耸立的大山,对于拼命想攀登上去的登山者来说也是一个女人。人们有时坚持说,这些比喻揭示了性的升华。

  但宁可说它们表现了与性本身同样重要的女人同自然力的密切关系。男人期望,通过占有一个女人,能够获得有别于满足本能欲望的东西:她是一个他借以征服大自然的、有特权的客体。但是其他客体也能起到这种作用。有时男人想从少男身上,重新发现海边的沙滩,柔和的黑夜,忍冬属植物的馨香。但性的插入并不是完成对大地进行物质占有的唯一方式。斯坦贝克(Steinbeck)在他的小说《致未知之神》里描述了一个男人,他选择了一块长满苔踪的岩石做他本人与自然的中介。柯莱特在小说《猫》中,写了一位年轻的丈夫,把他的爱集中在一只他特别喜欢的猫身上,因为通过这个又野又柔的动物,他把握了他妻子的过于人化的身体所不能给予他的肉欲世界。和女人一样,大海高山也可以成为他者的完美化身。它们同样在消极地反抗男人,这种难以逆料的反抗同样使他能够实现自我。它们是一个需要加以战胜的不驯服之物,一个需要加以占有的猎物。

  如果大海和高山是女人,那么女人对于她的情人也同样是大海和高山但是,不论什么东西以这种方式来充当男人与世界的中介,都没有把它送给任何一个女人。男人并不仅仅满足于发现他的伙伴的性器官是他自己性器官的补充。她还必须是生命开出的神奇之花的化身,同时又要将其若明若暗的神秘之处隐匿起来。首先她要年轻健康,因为他压在所怀抱的一个活人的身上时,只有忘却死亡永驻于生命,才可以对她感到陶醉。而且他还要求得更多:即他的爱人必须美丽。女性美的理想千变万化,但某些要求也是永恒的。首先,既然女人注定要被占有,她的身体就必须表现出客体所特有的惰性与被动性。男性美是身体对活动的适应,是力量、敏捷和灵活。赋予肉体以活力的超越现象,决不应当重现于肉体本身。只有在斯巴达、法西斯意大利和纳粹德国那样的社会,女性理想才是对称的。那些社会把女人派给国家,而不是派给个人;把她专一地看做母亲,未给性冲动留下任何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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