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为了洗去“东亚病夫”这个恶号,大力提倡体育运动。但是有人恶言伤他,说他是想物色健美的姨太太。且不管他,反正他常举办运动会是确实的。
据说,有一次,在运动会上,有一个出色的篮球队长,长得十分健美,一下被他看上了。他实在难以忍耐,马上就把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篮球队长叫到面前来,而且别的话没说,只说了一句:“马上到我的公馆去。”谁都明白,一个女人到他的公馆去其用意是什么,而且还是谁也无法拒绝的。这女子当然也明白,可是她却意外地拒绝了,她说:“不行!”
我们这位坐地王听那女子这么回答,真的吃惊了,这恐怕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他问:“为什么?”
“听妈妈说,你是我的亲爸爸呀!”这个女子说出了一个十分胆大的理由。
他既然看中了一个女子,垂涎欲滴,哪里听得进这种“莫须有”的理由。他下了严厉的命令:“胡说!给我弄进公馆去!”
他的卫队长不由分说,把这个女子装上汽车拉走了。这位军阀大人和据称是他的庶出的女儿回到公馆去gān了些什么,就不用再说了。
“入话”就说到这里。
为什么说这样一个“入话”?有道理,且听我下面慢慢摆来。
娶妾记(3)
且说民国十七年间,上海某街平康里有一个破落子弟名叫王康才,他家过去也还算薄有家产,在附近县里有三二十亩薄田,在平康里有几间街房出租,日子本来过得去。谁知他的父亲生来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平日结jiāo几个浮làng子弟,抽鸦片烟,进出赌窟,还寻花问柳,染上了花柳病,真是烟酒嫖赌占全了。不几年就把田产dàng尽,只剩几间街房收租过日子,那光景一天天眼见支撑不下去了。大概他也算完成了他到人间来的历史使命吧,到底把家产吃尽喝光了,才离开人世。他的儿子王康才,把老人的丧事办完,几间街房早出手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过呢?上海是十里洋场,大地方,只要肯动脑筋,随便怎么“打秋风”,还是可以过日子的。于是王康才便在十字街头,施展出他爸爸祖传的手段,居然混了下来,还不错哩。你看他那一身打扮,穿着上海滩上那种掌红吃黑人物的服装,短打扮,宽大衣袖还卷过一个白边来。走起路来一摇三摆。挨着他走的人要自觉地和他保持一个距离,作为他的肩头摇摆的空间。一看他那张牙舞爪的样子,一定是学过几手,有点拳脚功夫的,谁敢不让他几分。他打扮得油头粉面,长得相当标致,活像上海的一个“小开”模样。
这也算遇缘吧,就像我们通常听说的古书上摆的一样。有一回,他和几个兄弟伙去城隍庙“白相”(闲逛的意思),在一个僻静的处所,看到两个小瘪三在欺侮一个女学生。他就学起古代义侠的风格来,挺身而出,打抱不平,把那两个小流氓打跑了。并且救人要救到底,他勇敢地护送这个女子回了家。那家人姓吴,是一个小康之家,有个铺面,做小本买卖,家里就只这么一个闺女,名叫吴淑芳。吴家对王康才的侠义行为大为感激,从此就有些往来。后来他请人从中撮合,入赘到吴家去,做起上门女婿来。
他在这个小店里守了两年,学会了做生意买卖,日子过得不错。不过他觉得总不是个长久的地方,想向高枝上爬。这时国民党中央军官学校正在招生,他决定从枪杆子上去图个上进,就去投考中央军校。他考上以后,去南京学习“剿匪”救国的本事。一年毕业,挂上少尉的头衔,送到江西和共产党打仗去,gān起“攘外必先安内”的伟大事业来。在开拔以前,他特地回上海去和家里人告别,住了半个月。他在江西打仗,算不得冲锋陷阵的猛将,可也并不落后于那些临阵脱逃的人。因此许多同学被打死了,做了“烈士”,他却不几年工夫,由少尉而中尉,而上尉,爬了上去,当起连长来了。
一混就到了民国二十六年,也就是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了,上海一下打起仗来。他虽说写过信回去,叫他老婆逃难到大后方去,但是上海一下就沦陷了,他的老婆下落不明。他是属于中央军的嫡系jīng锐部队,正因为这样,才叫他们担负着“特别任务”,所以没有开到前方去打仗。他们的任务就是维持经济秩序和缉拿走私。谁不知道“维持”就是“把持”,缉拿走私,就是垄断走私?他作为一个连长,沾的光不少。何况他在上海也曾敲过几年算盘,做买卖的办法比别人还jīng明一些。从此他的腰包就膨胀起来,身体也跟着膨胀起来,头脑自然也相适应地膨胀起来了,发财的欲望自然更是大大地膨胀起来了。
娶妾记(4)
这时候,他对一个上尉连长的薪水收入加上克扣军饷,也早已不在话下。他的“外快”的收入何止十倍二十倍?因此他对于作为一个真诚的三*义信徒和蒋介石校长的忠实学生的信念,慢慢地淡泊下来,而对于重庆日渐疯长的物价特别有兴趣去研究,对于huáng(金)的、白(银)的和花(美钞)的更是着了迷。他索性脱下戎装,穿上长袍短裤,解甲从商,和几个朋友开了一个“国际贸易公司”。他们所从事的贸易活动的确是国际性的。他们活动于我们这个重庆蒋记的国家和南京那个汪记的国家之间,以及中国和日本之间。好在两国之间的关卡都是他的好朋好友们守着的,打通关节并不困难,只要把huáng的、白的、花的送过去,谁个不爱呢?
现在王康才——不!他为了和那个赖以发迹的*彻底脱离关系,改名为王聚财了——现在王聚财是重庆国际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了。
现在我们看到的王聚财,早已不是我们在上海十字街头或城隍庙里看到的那个jīng瘦jīng瘦颇有几分猴相而又十分聪明的青年;也不是我们在江西剿共前线看到的那个魁梧奇伟、开口闭口“本党”、“领袖”的那个三*义忠实信徒;甚至也不是抗战初期他才开始在重庆投机市场钻进钻出,在国境线上流着汗、拼着老命偷偷押运私货的投机商人了。现在是堂堂的国际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不特在重庆朝天门一带的繁华去处盖起了一栋半中半洋的大楼,雇了几十名对于投机之道比较娴熟的职员,在上海、南京、武汉还设了专人坐庄,探听市场行情,买进洋广百货,运到重庆来销售。更重要的是,他不知是通过什么*内线关系,和当时在大后方独霸经济的孔家搭上了线,替孔家二小姐在仰光和香港代办进口美国、英国的洋货。本来是个代办行,他却不忘记在必要的时候,向同业的商人大肆宣传他的这个公司来头很大,是孔家的子公司。这种似是而非的谣言,在他说来,却可以变成可靠的资本。他在资本周转上有时不灵活了,只要向别的私家公司、银行开口,谁敢不对他卖账?好家伙,孔二小姐,谁不知道。她只要指头一动,就叫你倾家dàng产了。
从此,他在投机市场上便更活跃,他的吸进和卖出,往往叫其他投机商人闻风而动,跟着他转。因而他可以自由操纵市场。这个公司也从此大走红运,huáng金、美钞真是“不尽长江滚滚来”了。孔二小姐看了也眼红起来,派人从中撮合,gān脆由孔二小姐把她手下经营得并不很得力的贸易公司合并进去,再投一批资本。孔二小姐成了这个新公司的董事长,从此这个公司成了名副其实的孔家店了。他作为“孔家店”的总经理,那个神气劲是你想也想不出来的。几年工夫,不仅有五六层的新的贸易公司大楼盖了起来,还从商业资本转化成为金融资本,开办了一个名义上是私营而实际上是半官营的国际银行。他不仅是商界的大老板,而且也是金融界的大亨了。不仅在洋广百货上是居于举足轻重的垄断地位,而且也在huáng金、美钞和股票投机市场上成为马首是瞻的人物。他还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通中,把一些小商行、小银行、小公司吃了进来,成为他的代理店、代销店,他的子公司、孙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