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绵绵欲诉君,洋珠颗颗寄殷勤。
当时赠我huáng柑美,未解相如渴半分。
写毕,将来同放在盒内,用个小记号图书即封皮封好了。忙去寻那小童过来,jiāo付与他道:“多拜上县君,昨日承家厚款,些些小珠奉去添妆,不足为谢。”小童道:“当得拿去。“宣教道:“还有数字在内,须县君手自拆封,万勿漏泄则个。”小童笑道:“我是个有柄儿的红娘,替你传书递简。”宣教道:“好兄弟,是必替我送送,倘有好音,必当重谢。”小童道:“我县君诗词歌赋,最是jīng通,若有甚话写去,必有回答。”宣教道:“千万在意!”小童说:“不劳分付,自有道理。”
小童去了半日,笑嘻嘻的走将来道:“有回音了。”袖中拿出一个碧甸匣来递与宣教,宣教接上手看时,也是小小花押封记着的。宣教满心欢喜,慌忙拆将开来,中又有小小纸封裹着青丝发二缕,挽着个同心结儿,一幅罗纹笺上,有诗一首。诗云:
好将口邦发付并刀,只恐经时失俊髦。
妾恨千丝差可拟,郎心双挽莫空劳!未又有细字一行云:原珠奉壁,唐人云‘何必珍珠慰寂寥’也。
宣教读罢,跌足大乐,对小童道:“好了!好了!细详诗意,县君深有意于我了。”小童道:“我不懂得,可解与我听?”宣教道:“他剪发寄我,诗里道要挽住我的心,岂非有意?”小童道:“既然有意,为何不受你珠子!”宣教道:“这又有一说,只是一个故事在里头。”小童道:“甚故事?”宣教道:“当时唐明皇宠了杨贵妃,把梅妃江采萍贬人冷宫。后来思想他,惧怕杨妃不敢去,将珠子一封私下赐与他。梅妃拜辞不受,回诗一首,后二句云:‘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今县君不受我珠子,却写此一句来,分明说你家主不在,他独居寂寥,不是珠子安慰得的,却不是要我来伴他寂寥么?”小童道:“果然如此,官人如何谢我?”宣教道:“惟卿所欲。”小童道:“县君既不受珠子,何不就送与我了?“宣教道:“珠子虽然回来,却还要送去,我另自谢你便是。“宣教箱中去取通天犀簪一枝,海南香扇坠二个,将出来送与小童道:“权为寸敬,事成重谢。这珠子再烦送一送去,我再附一首诗在内,要他必受。”诗云:
往返珍珠不用疑,还珠垂泪古来痴。
知音但使能欣赏,何必相逢未嫁时?
宣教便将一幅冰消帕写了,连珠子付与小童。小童看了笑道:“这诗意,我又不晓得了。”宣教道:“也是用着个故事。唐张籍诗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今我反用其意,说道只要有心,便是嫁了何妨?你县君若有意于我,见了此诗,此珠必受矣。”小童笑道:“元来官人是偷香的老手。”宣教也笑道:“将就看得过。”小童拿了,一径自去,此番不见来推辞,想多应受了。宣教暗自喜欢,只待好音。丁惜惜那里时常叫小二来请他走走,宣教好一似朝门外侯旨的官,惟恐不时失误了宣召,那里敢移动半步?
忽然一日傍晚,小童笑嘻嘻的走来道:“县君请官人过来说话。”宣教听罢,付道:“平日只是我去挨光,才设法得见面,并不是他着人来请我的。这番却是先叫人来相邀,必有光景。”因问小童道:“县君适才在那里?怎生对你说叫你来请我的?”小童道:“适才县君在卧房里,卸了妆饰,重新梳裹过了,叫我进去,问说:‘对门吴官人可在下处否?’我回说‘他这几时只在下处,再不到外边去。’县君道:‘既如此,你可与我悄悄请过来,竟到房里来相见,切不可惊张。’如此分付的。”宣教不觉踊跃道:“依你说来,此番必成好事矣!:“小童道:“我也觉得有些异样,决比前几次不同。只是一件,我家人口颇多,耳目难掩。日前只是体面上往来,所以外观不妨。今却要到内室里去,须瞒不得许多人。就是悄着些,是必有几个知觉,虎出事端,彼此不便,须要商量。”宣教道:“你家中事体,我怎生晓得备细?须得你指引我道路,应该怎生才妥?”小童道:“常言道:‘有钱使得鬼推磨。’世上那一上不爱钱的?你只多把些赏赐分送与我家里人了,我去调开了他每。他每各人心照,自然躲开去了,任你出入,就有撞见的也不说破了。”宣教道:“说得甚是有理,真可以筑坛拜将。你前日说我是偷香老手,今日看起来,你也象个老马泊六了。”小童道:“好意替你计较,休得取笑!”当下吴宣教拿出二十两零碎银两,付与小童说道:“我须不认得宅上甚么人,烦你与我分派一分派,是必买他们尽皆口静方妙。”小童道:“这个在我,不劳分付。我先行一步,停当了众人,看个动静,即来约你同去。”宣教道:“快着些个。”小童先去了,吴宣教急拣时样济楚衣服,打扮得齐整。真个赛过潘安,qiáng如宋玉。眼巴巴只等小童到来,即去行事。正是:
罗绩层层称体裁,一心指望赴阳合。
亚山神女虽相待,云雨宁井到底谐?
说这宣教坐立不定,只想赴期。须臾,小童已至,回覆道:“众人多有了贿赂,如今一去,径达寝室,毫无阻碍了。”宣教不胜欢喜,整一整巾幢,洒一洒衣裳,随着小童,便走过了对门。不由中堂,在旁边一条弄里转了一两个湾曲,已到卧房之前。只见赵县君懒梳妆模样,早立在帘儿下等侯。见了宣教,满面堆下笑来,全不比日前的庄严了。开口道:“请官人房里坐地。”一个丫鬟掀起门帘,县君先走了进房,宣教随后入来。只是房里摆设得jīng致,炉中香烟馥郁,案上酒者齐列。宣教此时dàng了三魂,失了六魄,不知该怎么样好,只是低声柔语道:“小子有何德能,过蒙县君青盼如此?”县君道:“一向承家厚情,今良宵无事,不揣特请官人清话片晌,别无他说。”宣教道:“小子客居旅邸,县君独守清闺,果然两处寂寥,每遇良宵,不胜怀想。前蒙青丝之惠,小子紧系怀袖,胜如贴肉。今家宠召,小子所望,岂在酒食之类哉?”县君微笑道:“休说闲话,且自饮酒。”宣教只得坐了,县君命丫鬟一面斟下热酒,自己举杯奉陪。宣教三杯酒落肚,这点热团团兴儿直从脚跟下冒出天庭来,那里按纳得住?面孔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著子也倒拿了,酒盏也泼翻了,手脚豁忙乱起来。觑个丫鬟走了去,连忙走过县君这边来,跪下道:“县君可怜见,急救小子性命则个!”县君一把扶起道:“且休性急!妾亦非无心者,目前日博柑之日,便觉钟情于子。但礼法所拘,不敢自逞。今日久情深,清夜思动,愈难禁制,冒礼忘嫌,愿得亲近。既到此地,决不教你空回去了。略等人静后,从容同就枕席便了。”宣教道:“我的亲亲的娘!既有这等好意,早赐一刻之欢,也是好的。叫小子如何忍耐得住?”县君笑道:“怎恁地馋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