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布罗慢慢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离开。
今天早上剩下的时间里我一直郁郁寡欢。我对阿尔登的死没有任何同情心,可是我却如同被拖入十八层地狱的灵魂般低落苦闷,甚至都看不进去书。寺庙青苔上的山茶花曾在世界的冷酷中替我打开幸福的空间,而此刻,这空间无情地重又关上,所有堕落的丑陋卑劣侵蚀着我苦涩的心。
此时,古代日本出现了。从其中的一间公寓里传出清新悦耳的旋律。有人在弹一首古典钢琴曲。啊,这突如其来的悦耳韵律撕毁了忧郁的面纱……在永恒的一瞬间,一切都改变、一切都升华了。一首不知从何而来的音乐,为成败兴衰皆不可预料的人生带来一丝完美--我缓缓低下头,想起寺庙青苔上的山茶花,想起一杯香茶,此刻外面的风轻拂着树叶,随风而逝的生命凝结成一个没有明天、没有计划的珠宝,人类的命运,摆脱了日复一日的平淡,并饰以光环,超越时间,温暖我宁静的心。
富人的义务(1)
15. 富人的义务
文明,是被控制的bào力,是对灵长类侵略性的一直未完成的胜利。因为我们原先是灵长类,而且现在依然是,尽管我们学会了欣赏青苔上的山茶花。教育的功用就在这里。教育是什么?其实就是不知疲倦地提供青苔上的山茶花作为灵长类冲动行为的消遣罢了,因为人类的冲动非但从未停止,反而继续威胁着人类生存的脆弱平衡。
我很像青苔上的山茶花。要是我们好好想想,没有什么能够解释我会遁世于这个yīn暗的门房里。从小我就深信我的人生只会是空空如也,我本可以选择反抗,控诉上天对待我们命运的不公,从我们的环境所拥有的bào力资源中吸取滋养。但是学校把我培养成一个灵魂,命运的空虚只会把我引向弃绝尘世和与世隔绝之中。再次诞生的赞叹为我准备了控制冲动的空间;既然学校使我重生,我就应该效忠于它,遵从老师们的意愿,顺从地变成一个文明人。实际上,跟灵长类的侵略性作斗争的神奇武器是课本和文字,软弱也是情理之中,自此我变成了一个在文字中摄取力量来抗拒自己本性的受过教育的灵魂。
因此,当安托万·帕利埃焦急地三次按响我的门铃,都没向我问好,就开始没头没脑地向我控诉他的镀铬滑板车消失时,我为我的反应感到万分惊讶,我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差点把我的猫的尾巴给弄断,它当时正往门缝里钻。
我不是青苔上的山茶花,我对自己说。
为了让列夫重新回到屋里来,关上的门又被重新打开。
“对不起,”我说,“是穿堂风gān的。”
安托万·帕利埃看着我,那样子似乎在琢磨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qiáng迫自己认为应该发生的事情才会发生,如同富人们都深信他们的一生都会顺着天堂之路走,因为金钱的力量会为他们事先挖好这条路,他决定相信我刚才说的话。我们为了使自己信仰的根基不会动摇而支配自我的能力确实是一种有慑服力的现象。
“是的,好吧,不管怎样,”他对我说:“我来这里是替我妈妈给您带来这个。”
然后他递给我一个白色信封。
“谢谢,”我说,我再度砰地关上了门。
我坐在厨房,手里拿着信封。
“今天早上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对列夫说道。
皮埃尔· 阿尔登的死使得我的山茶花枯萎凋谢。
我打开信封,读写在明信片背面的留言,这明信片如此光滑,就算吸水板亦无法吸gān上面的墨汁,使得墨水浸染到每个字母的下面。
米歇尔太太,
您能否,接收一下gān洗店的包裹,
今天下午?
今天晚上我到您那儿取。
提前谢了。
潦草的签名
我没料想到攻击来得如此jian诈。震惊之余,我任由自己坐到一个最近的椅子上,并问自己是不是有点疯了。如果是您,当发生在您身上时,您会不会跟我一样有同样的感觉?
听着:
猫睡觉。
读这个短小平淡的句子不会让您有任何痛苦的感觉,任何加倍的痛苦吧?这是合情合理的。
现在:
猫,睡觉。
富人的义务(2)
我重复一遍,为的是不产生任何模棱两可:
猫逗号睡觉。
猫,睡觉。
您能否,接受一下。
一方面,我们有这种神奇的逗号用法,给语言以自由,因为在并列连接词前面一般不放逗号,这就意味着这样的形式:
“人们责怪我,又是战争,又是和平……”
而另一方面,在萨比娜·帕利埃的滥用逗号的句子的名片上,割断句子的逗号变成了伤害我的利器。
“您能否,接受一下gān洗店的包裹?”
倘若萨比娜·帕利埃是一个出生在法鲁无花果树下的葡萄牙女佣,一个最近刚从皮托镇皮托,法国市镇,在巴黎东部。--译注来的门房,或者是被好心家庭收容的一个心理不健全的女人,我会很乐意原谅这个漫不经心的过失。但是萨比娜·帕利埃是一个有钱人。萨比娜·帕利埃是军火工业巨子的妻子,是那个穿着深绿色带风帽粗呢大衣的,读了两年高师预备班和政治科学大学后,可能会到右翼政府办公室传播他幼稚狭隘思想的傻瓜的母亲,除此之外,萨比娜·帕利埃还是那个穿着皮大衣的女子的女儿,她妈妈是一个特别大的出版社的审读委员会成员,她经常身上佩戴过于笨重不便的珠宝,好几次,我都担心她脖子会因此被压弯呢。
由于所有这些原因,萨比娜·帕利埃是不能被原谅的。命运的眷顾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对于获得生命宽容的人来说,严格地看待美的义务是不可商量的。语言,人类的财富,它的惯用法,社会团体共同拟定的成果,它们是神圣的作品。它们随着时间演变、被改变、被遗忘后又重生,而有的时候,违抗变成了多产的源泉,而从未改变的实际上是语言和惯用法改变和规范的义务,应该事先对它们表示完全的服从。社会的选民,是穷苦人中一部分摆脱了奴役的人,因此他们有着仰慕和尊敬语言之伟大的双重任务。同时,一些出生在恶臭味的旅行车里或是在城市垃圾堆里的优秀诗人,在美的感化下,他们对语言和惯用法会更加严格地顶礼膜拜,因此,滥用标点符号的萨比娜·帕利埃如同亵渎神明。
富人应对美尽有义务。否则,他们还不如死去。
我正愤怒地想着这事,这时有人在按门铃。深刻思想之七
构建
汝生
汝死
皆是
果
越是时间流逝,我越是决定要在这里放火。更不用提自杀了。应该说明的是:因为我指出了父亲的一个拜访者的错误,就遭到了父亲的一顿训斥。其实,那个拜访者是蒂贝尔的父亲。而蒂贝尔,又是我姐姐的男朋友。他和姐姐一样在高等师范大学读书,但专业是数学,当我想到人们会把这种人叫jīng英的时候……科隆布、蒂贝尔以及他们的朋友,在我看来,他们和“人民”青年帮唯一的不同在于我姐姐和她那些伙伴们会更加愚蠢。他们会像城市青年一样喝酒、抽烟、调侃,像这样jiāo流:“豪兰德凭借公民投票向法比尤斯开枪,您看到了,一个真正的杀手,男人。”(原文照录)或者“两年来所有科研导师都是法西斯的基层活动分子,右翼封锁一切,可千万别和论文导师过不去。”(昨天新鲜出炉的话),下等话,人们有权利说:“实际上,JB搞定的那个金发美女是一个研究英语语言、文学和文化的学者,一个金发美女,又怎么样?”(同上),上等话:“马里安的讲座真是垃圾,当他说存在是上帝的第一属性时。”(同上,正好在说研究英语语言、文学和文化的金发美女的问题之后)。您认为我会怎么想?超过他,像这样(一字不漏):“并不是因为我们是无神论者,我们就不能了解形而上学本体论的力量。是的,重要的是概念上的力量,而不是真实,马里安,这个脏兮兮的神甫,他还不错,这个家伙,哼,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