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里克先签名,在场的每个人都签了名。基本上,这就相当于后来的“表态”。大家都签了名,里克看了一遍,把绢收了起来。
“老里啊,我看,再请狐突签个名吧。”丕郑建议。
“不用了,我们都签名了,还不行啊?他都退休了,不用管他。”里克说,往常,遇上事都要问丕郑,偏偏今天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故意不听丕郑的,要挣点面子。
丕郑一看,这么多人,也不好说什么。
“好,屠岸,还是派你去,到翟国迎请公子重耳回来。不要耽搁,现在就去。”里克发号施令了,屠岸夷听了,接过签了名的绢,急忙出去,备车马前往北翟。
丕郑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一下,没有说出来。
——第一人选不要
重耳在北翟的日子过得很幸福,姥姥家的人对自己还真不错,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而一帮兄弟都从晋国来追随自己,大家吃吃喝喝嘻嘻哈哈,似乎跟在蒲没什么区别。
父亲死了,重耳还真是有些伤心,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作为大儿子,重耳得到的父爱比弟弟们都要多,因为物以稀为贵,人也是以稀为贵,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肯定是当成个宝贝来养的。后来多了,就不在乎了。
所以,重耳是真的伤心,尽管父亲后来把自己赶出来了。
晋国的形势也让重耳关心,不过也说不上是特别关心,因为一切都有狐偃在盯着,该gān什么,狐宴会提出来的。
这一天正在睡午觉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公子,晋国大夫屠岸夷前来求见,说是要请公子回去继位。”
“什么?”重耳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继位的事情,而是因为屠岸夷这个人。在晋国的时候,重耳就知道屠岸夷,这个人不仅武功高qiáng,而且是个左派爪牙,基本上跟勃踶是一类货色,不同之处仅仅在屠岸夷不是个太监。所以一听到屠岸夷,重耳还真有点害怕。
心里怕,可是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好在兄弟们都在隔壁睡觉,重耳立即派人把魏犨给叫起来,一同接见屠岸夷,也算是个保护。至于其他的兄弟,也都爬起来,躲在屋子里看。
“请进来。”重耳下令,把屠岸夷给请了进来。
屠岸夷进来,叙过礼,先把那签名的绢递上来。然后重耳一边看,他一边把刚刚发生的宫廷政变说了一遍,免不得把自己夸得花儿一样。
“你,不跟二五混了?”重耳问。
“嗨,我弃暗投明好多天了。”屠岸夷说,似乎很自豪。
现在,重耳放心一些了。
“那,你来的意思,就是请我回去当国君?”重耳问,明知故问。
“国乱民扰,得国在乱,治民在扰,子盍入乎?吾请为子鉥。(《国语》)”屠岸夷说,啥意思?国家动乱,民众受到惊扰,动乱时才有得到君位的机会,民众受到惊扰时反而容易治理,你何不回国来呢?让我们为你回国肃清道路吧。
重耳一听,屠岸夷说得有道理啊。可是看屠岸夷这个人,左看右看就是觉得不踏实。
“你等等,我问问我舅舅。”重耳说,随后转身进了里屋,狐偃赵衰几个早就在里面偷听着呢。
重耳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问:“舅舅,回去行不行?”
“不行。坚固的树木在于根基,开始不培植好根基,终究要枯萎凋落。君临国家的人,必须要知道喜怒哀乐的礼节,用来训导民众。服丧期间不哀痛却想求得君位,难以成功;乘国家动乱之机想回国执政,将有危险。因为国丧而得到君位,就会视国丧为乐事,以国丧为乐事必定会导致悲伤。因为动乱而得以回国,就会把动乱当作喜事,把动乱当作喜事必定会放松道德的修养。这些都显然与喜怒哀乐的礼节相违背,还怎么来训导民众呢?民众不听从我们的训导,还当什么国君?”重耳没有料到的是,狐偃竟然反对,这么好的机会,狐偃竟然不要。
“舅舅啊,如果不是国丧,谁有机会继承君位?如果不是动乱,谁会接纳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重耳有点急,觉得舅舅有些迂腐了。
“我听说,丧乱有大小之分。大丧大乱的锋芒,是不可以冒犯的。父母故世是大丧,兄弟间勾心斗角是大乱,如今你正处于这种境地,所以很难成功。”狐偃坚持他的理论。
重耳听不下去了,心说你怎么变杜原款了?从前你不这样啊。
“舅舅,不是我说你,你这话都是书呆子说的,我不爱听。”重耳说完,转身要出去,显然,他不听狐偃的。
见重耳要走,狐偃一把把他拉了回来。
“小子,大道理你不听,舅舅给你讲点小道理吧。”狐偃有点生气,心说我这小九九本来不想说,你非bī我说出来啊。没办法,狐偃只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我问你,这签名上,有没有你姥爷的名字?”
“没有。”重耳脱口而出,原本他倒没注意,狐偃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上面没有狐突的名字了。
“咱们在外,老爷子在内,谁更清楚朝廷的情况?老爷子没有签名,说明他认为我们不该回去,这是第一。第二,屠岸夷是个什么东西?里克派他来请我们回去,这不明摆着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听说里克这人很贪,我们回去,顺他眼还行,不顺他意,他杀你跟杀奚齐有什么不同?回去,不是不可以,但是太冒险,不值。”狐偃这一番话,算是说出了真正的顾虑。原本不想说这么明白,用大道理忽悠大家了事,现在不得不说了出来。
这下,重耳信了,舅舅确实比自己高明一大截。
道理明白了,重耳的决策还是非常迅速的。
“承蒙你的好意,来看望我这个逃亡在外的人。父亲在世时,我不能尽洒扫的义务。父亲去世后,又不能回去操办丧事而加重了我的罪过,而且玷rǔ了大夫们,所以冒昧地辞谢你们的建议。安定国家的人,要亲近民众,处理好邻国的关系,还要体察民众的情绪以顺应民心。如果是民众认为有利,邻国愿意拥立,大夫们都服从,我重耳才不敢违背。”重耳对着屠岸夷说了一堆大道理,中心思想就三个字:不回去。
屠岸夷听得发呆,大道理懂不懂无所谓,可是多少人盯着这个宝座,拼命往上凑,送到你的手上了,你不要?
带着无奈和困惑,屠岸夷回去了。
丕郑当初想说未说的,就是不应该派屠岸夷,而应该派七舆大夫中的一位。
事实证明,丕郑比里克高明太多了。
——第二人选要抢
重耳不肯回来,这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有丕郑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这不奇怪。
里克有点傻眼,他怎么也想不通重耳为什么不回来。问题是,重耳不回来,怎么办?这国君的位置不能空着吧?
重耳党没主意的时候,夷吾党就看到了机会。
“老里,你看,重耳不回来,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啊,现成的夷吾就在梁,为什么不请夷吾回来?”吕省、郤称和梁由靡结伴来找里克,人多嘴杂力量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