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史话_丁中江【完结】(205)

2019-03-10  作者|标签:丁中江

  当南京会议在吵闹不休时候,四川起了变化。前面曾说过,陈宦和蔡萼两人关系,似敌非敌。似友非友,两军相峙的局面是不战不和,似战似和。从3月下旬起陈和蔡就是停战,而陈认为他不能贸然倒袁,他和袁的关系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袁拔识他为四川将军,叫袁克定和他拜把兄弟,他离开北京时又令军政要人举行盛大欢送,这都让陈受恩深重;但陈也知道袁这些都是手法jian雄笼络人的手法,何况如袁和唐绍仪那么深的关系,一翻脸就成仇,如袁和赵秉钧那么厚的关系,最后赵却死得不明不白,则陈宦的份量在袁心目中又何如呢?陈不是轻举妄动的人,他需要连络江苏的冯国璋和湖南的汤芗铭以为呼应。4月间,冯的态度已经日趋明朗,且发出了劝袁退位的铣电,因此5月3日他便打电报给袁说:“元首若允退位,其优待条件当与各疆吏力争。”

  这时,不但冯国璋主张袁退位,段祺瑞也表示赞成。段根据陈宦的建议拟定了优待袁的办法六条:一、往事不追;二、公民权不褫夺;三、私产不没收;四、居住自由;五、全国人民予以应有的尊敬;六、民国政府给以岁费十万元。袁看了这些条件,还伪装不在乎的样子说:“好,很好,我退位不成问题,你们哪一天商定了善后办法,我就哪一天搬到颐和园去休养。”

  5月22日陈宦把几天前已拟好但未发出的电报发了出去,这是迫袁致死的最重要一份电报,略云:

  “宦于江日径电项城,恳其退位,为第一次之忠告。原冀其鉴此忱悃,回易视听,当机立断,解此纠纷。乃复电传来,则以妥筹善后之言,为因循延宕之地。宦窃不自量,复于文日为第二次之忠告,谓退位为一事,善后为一事,二者不可并为一谈,请即日宣告退位,示天下以大信。嗣得复电:则谓已jiāo由冯华甫在南京会议时提议。是项城所谓退位云者,决非出于诚意,或为左右群小所挟持。宦为川民请命,项诚虚与委蛇,是项城先自绝于川,宦不能不代表川人,与项城告绝。自今日始,四川省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袁氏在任一日,其以政府名义处分川事者,川省皆视为无效。”

  这个电报是邓文瑗起草的,“自今日始,四川省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一语是陈宦加进去的。陈认为这表示只与袁断绝关系,而与北洋派没有断绝关系,其实这句话不仅画蛇添足,而且断送了陈宦,想不到这个聪明人却因玩弄聪明而自误。因为北洋系的继承人段祺瑞认为陈宦这句话太无心肝,恨之入骨,欲得之而甘心,幸别人缓颊始止,终段之世,陈不见用。

  陈改称四川都督,任刘一清为参谋长,以修承浩(蔡锷所保)为民政厅长,胡鄂公为四川宣慰使,熊克武为招讨军总司令。陈独立后,冯玉祥一旅开回成都,有电致曹锟云:“军队皆国家之军队。现在川省业已独立,我辈只有听命于陈公,以尽军人之天职,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古训昭然,岂可忘忽……陈宦与袁断绝关系一电被认为是袁的送终电,袁接到这个电报后竟气晕了过去,当他醒转来时,脸上红得像炭火一样,眼中流下了几点英雄末路的眼泪,口中喃喃说:

  “人心大变”。他把梁士诒召入公府,把陈电给梁看,一边说:“二庵厚爱我若此,夫复何言?君为我电复,决意退位如何?”梁没有则声,袁乃亲自动笔写了一电发出:

  “昨见松坡致黎、徐、段电,请劝我退位。公谊私情,感佩jiāo集,但尚未悉我心,我厌问世,几不愿一朝居,再商诸重要诸公,担任善后,佥以兹事体大,且难轻放,内忧外患,相bī而来,即有亡国之祸。我年近六十,艰难万状,尚有贪念,愚不致此。我志已决,退位不成问题,所当研究,惟在善后,政府诸公,讨论多日,仍无结果。如不顾善后,撒手即去,危亡立见,实不能忍心至此;且亦无术足以自拔。目下要点在速筹善后之策,但有二三分抵担,不致立见危亡分裂,退位一议,即可解决,务望切商政府,速定办法,力担责任,期早定局!希即熟筹,共同磋商如何?务祈严守秘密!电未尽言。”

  陈宦对袁的背叛,是袁最受打击的。自洪宪称帝后,袁日趋孤立,从叛亲离,然而陈宦是袁最新提拔和亲信的人,陈竟敢和他个人断绝关系,因此他越想越气。5月24日再发表一项申令,痛斥陈,大有食其肉,寝其皮之概,令文云:

  “据四川将军陈宦通电内称:‘江电恳大总统退位,乃复以妥筹善后为因循延宕之地,文电请即日宣告退位,又以jiāo南京会议时提议,是退位非出于诚意,因与大总统个人断绝关系’各等语。本大总统之职位,由于全国国民选举而来,其应行离职各节,《约法》定有专条,固非一部分军人所当要求,倘此端一开,则继任大总统者无论何人何时,均得借端纠合数省军人举兵反抗,要求退位,恐变乱无已,将酿成墨西哥更张争夺之惨祸;凡稍有人心,略知爱国者当不忍出此。所请与个人断绝关系事,现属大总统地位,不能将予及大总统分而为二,亦犹之陈宦未经开缺前,亦不能将陈宦及将军分而为二也,予现仍属大总统职位,照《约法》代表中华民国,与予之个人断绝关系,此非巧弄文词所能掩其事实,蔑其法理……惟本大总统之萌退志,早在陈宦等尚未要求之前迭与政要诸人密筹善后办法,佥谓对内对外,关系极重,稍有不慎,危亡随之。初六日接陈密江电,当复以‘实获我心,但此间情形,必须布置善后,望速向政府密商办法,切盼!’嗣见陈宦初六日电称:‘拟俟征求各省意见,推由冯上将军折衷办理’各等语。

  续据陈宦二十日来电,转述蔡锷电文,并请早日宣告,适冯国璋等在南京约同十省代表讨论大计,陈宦曾请推由冯国璋折衷办理,自应并jiāo提议。乃复陈宦江电,令其速向政府密商办法,切盼。而陈宦并不从速商办,反谓为因循延宕之地;陈宦自请折衷于冯国璋,而又谓退位非出于诚意,矛盾其词,随意变幻,遂借口断绝关系,殊不可解。予德薄能鲜,又日感困苦,极盼遂我初服之愿,决无贪恋权位之心。但各省征军数逾十万,而沿江中外商桥麇集杂处,在在均须防护,尚有多数省份意见参差,各持极端主张,险象四伏,原因复杂,若不妥筹善后,不顾而行,必致破坏分裂,恐扰乱倍蓰于今日。予徒博高蹈之名,使国家受无穷之祸,固非我救国之本愿,尤自觉难以对我国民,故视善后布置为国家存亡之关键,不得不切实筹商,一有妥善办法,予即远引休息,得卸艰钜,讵非生平之大幸!……十五日南京各省代表讨论大计,曾于是日电饬冯国璋等切实讨论,随时与政府会商妥善办法,各负责任,使国家得以安全,不致立见倾覆,迄今尚未接复。

  总之,一人之荣rǔ甚微,国家之利害极重,本大总统素以救国为前提,在位一日,当尽我一日之责任,断不敢逞一己之意气,徇一己之名誉,致国家受绝大之危险。事后自有公论,亦不顾毁誉于一时,而恬退之志,本诸素怀,断无丝毫贪恋之心。陈宦远在成都,情形隔膜,不知善后关系极重,殊为痛惜!已有令饬来京筹商善后,着即迅速启程,勿稍延缓。此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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