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6日,冯国璋发表电令,派曹锟、张怀芝为第一、第二两路总司令。这个人事命令,不以命令发表,而以电令发表,是冯避重就轻的办法。冯认为总统命令不能出尔反尔,而电令则随时可以变更。这样便可以敷衍主战派,而南方也可曲谅。其实不下讨伐令而派出两路讨南的司令,真可算做大笑话。
冯的电令发表后,曹锟和张怀芝立刻要求发给南征军费200万元。各省军阀也在对南用兵的大帽子下纷纷催索军饷,截留税收,招兵买马,以扩大自己的武力。冯对主战派逐渐让步,6年12月18日又特派段祺瑞为参战督办,特任段芝贵为陆军总长。同一天并下一道手令,以后关于参战事务均jiāo参战督办处理,不必呈送府、院。冯的私意这样一来便和段划分了势力范围,对外问题jiāo段处理,对内问题由他主持,希望彼此各得其所,和平相处。段为什么乐意做参战督办呢?因为他深知督军团是一种利害结合,张勋复辟前车可鉴,如果他自己无可用之兵,则一切是空的,做了参战督办,就可暗中建立自己的军队,利用日本军械和借款。
段祺瑞就任参战督办后,督办公署正式成立,以靳云鹏为参谋处处长,张志潭为机要处处长,罗开榜为军备处处长,陈箓为外事处处长,卫兴武为副官处处长。并聘各部总长为参赞,次长为参议。这个督办公署是内阁以外的一个政府,事实上段并不是对出兵国外作战有兴趣,而是想利用出兵之名编练一支可以由他自己控制的参战军。正好像当年袁世凯在洪宪时期编练模范军作为自己的新建武力,今天段想编练参战军乃是为自己建立嫡系部队。要知道,中国对德国是宣而不战,世界上岂有先宣战,然后才训练参战军的?
至于冯国璋本意是要把段祺瑞的权力限制在对外问题上,可是结果适得其反。参战督办并不隶属内阁,他的一切决定可以直接发jiāo有关各部办理,对内可以发号施令调动军队,对外可以凭借这个机构直接取得外援。结果依然抓住了军政大权。因此自这个参战督办公署成立后,内阁便名存实亡,冯想剥夺段的权力,和逐段下台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
据说直系和桂系之间曾有密约,就是直系在北方推翻段内阁,桂系则在南方推翻护法的军政府。直系在北方取消临时参议院,桂系则在南方取消非常国会。然后南北合流召集新国会,新国会推举冯国璋为大总统。这是直、桂两系政治勾结的如意算盘。
在段内阁垮台后,直系并不能掌握北方的局势,天津会议让主战者气焰高涨,这一来,桂系对于取消广州的护法军政府和非常国会便不能不有所观望。
冯的处境左右两难,因为主战派威胁叫嚣着要他对南方下讨伐令,而桂系则催促他下停战令。他在两难中想出一条妙计,他密令李纯电劝陆荣廷取消两广自主,由于两广取消自主,主战派便师出无名,这样就可以进行南北和局。
桂系鉴于段内阁名倒而实不倒,同时主战派杀伐之声不绝于耳,因此坚持北京政府先下停战令作为北方不进攻南方的确切保证,然后召开南北和会以达成南北统一。陆荣廷向李纯表示:只要北军退出岳州,桂军也可以从湖南撤退回粤。
冯为了表示对桂系的让步,12月21日下令任命李静诚为广西省长。这也是将顺陆荣廷的意思,李静诚是广西督署的参谋长,陆有意升他为省长,冯即先期发表。李静诚向北京政府保荐张德润为政务厅长,这表示桂系已经事实上取消自主了。
直系、桂系之间所争的,是先后问题,直系希望两广先取消自主,然后北京政府下停战令。而桂系则希望北京政府先下令停战,然后两广再宣布取消自主。
桂系不但先下了停战令,还间接表示了不继续作战。“联帅”谭浩明在答复汉口和南昌两个商会的电报中特别qiáng调和声明南军决不侵犯湖北和江西。
直系的湖北督军王占元为了配合桂系的行动,也请求北京政府准其调回第二师,以新开到岳州的第十一师师长李奎元接任岳防司令,这些都表示直、桂两系的合作关系正在积极加qiáng。
冯国璋前已发表了一则青电,表示他也是一个主战派,他说:“前因湘事失败,欲利用停战之名,腾出时间以筹军备。”并以大元帅名义电令各军分途出发。这个期间北洋派大家是在兜圈子做文章,直系是“寓战于和”,皖系是“寓和于战”。
12月26日冯忽然下了停战布告,使主战派为之相顾失色。不过他仍然是在公文程式上绕圈子,一方面向桂系表示接受了他们请下停战令的要求;另一方面又向北方主战派解释停战布告与停战令有区别,停战布告不是正式文告,随时可以改变。他把“停战布告”说成是“武装和平”,如果南方不听话便仍然进行讨南军事。
桂系对冯国璋的停战布告感到满意,陆荣廷建议推岑chūn煊为南方议和总代表,希望北方也推出议和代表来以便举行南北和议。12月28日,陆荣廷有勘电致西南各省,声明他对国会问题无意见:“请从多数取决,但期早日召集”。在这电报中,护国、护法早已抛到十万八千里之外。这个电文并未打给孙中山。
12月31日主战派曹锟、张怀芝、张作霖、倪嗣冲、阎锡山、陈树藩、杨善德、赵倜、孟恩远、鲍贵卿、李厚基、姜桂题,田中玉、蔡成勋、卢永祥、张敬尧等16人发表世电,坚决反对恢复旧国会。认为:“旧国会两次召集,两经解散,成绩无闻,名誉失坠,万无恢复之理。请我大总统敦促参议院迅将政府提出之选举、组织两法克日议决施行,以为召集新国会之张本。”这个电报是对冯示威的,因为冯打算在南北统一实现,旧国会与临时参议院同时取消之后,根据旧的国会组织法与两院议员选举法,进行新国会的选举,再由这个新国会进行总统的选举,而新国会的选举,皖系是无法加以控制的。
皖系反对恢复旧国会,反对南北和议,企图用临时参议院制定新的国会组织法与两院议员选举法,利用南北不统一的局势,一面在北方进行新国会的选举,一面用指派的方法包办西南五省的选举。因此“政治倒冯”与用兵西南是相辅相成的。
直系对于主战派皖系的16人联名世电,予以反击,由发出支电(民国7年1月4日),主张解散临时参议院,1月12日冯同意一俟临时参议院通过《关于国会组织法的修正案》,即可进行新国会的选举。
直、皖两系由主和、主战的争论,蔓延到对国会的争论。
那位一无作为的王士珍总理面对着南北复杂局势为之摇头,他觉得,这年头不独对南疏通困难,对北也难疏通,他乃向冯求退,冯说:“我也gān不了,要走我们一起走。”
“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政治的可怕就在于此,政治火坑跳下来就不容易脱身。尤其是在北洋时代,像袁世凯这样老jian巨猾,qiáng项刚毅,坐上了总统位子,都脱不了身。像黎元洪那样能够忍气吞声,柔和庸懦,仍是成为高级政治俘虏,因此冯国璋又何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