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除了自罪电而外,仍以一贯的“忠厚长者”的态度处理张振武身后事。他给张的儿子2000元作为晋京路费,并饬军务司每月给张家属恤金30元,至张子能自立时为止。
张家拟拒不接受,张弟振亚怕因此抓破了黎的脸,乃代为接受。其后张振武的灵柩抵鄂时,黎果然派大员迎接,并在抱冰堂举行追悼大会。黎挽张联作得很好:
“为国家缔造艰难,功首罪魁,后世自有定论;幸天地监临上下,私情公谊,此心毋负故人。”
在这一幕戏中,黎元洪在前半段扮演了“挥泪斩马谡”,后半段扮演了“吊周公瑾”。
不管他如何努力于做工和唱工,但他仁厚长者的令名却因此大大地打了折扣。他知道是上了袁的当,却又哑吧吃huáng连,说不出苦来;他开始觉得自己不是袁的对手,第一回合便遭惨败,而参议院对他又极不见谅,于是他只好引咎辞职,并举huáng兴以自代。这当然是一个姿态,huáng兴自从汉阳一战后,和武昌方面的人处得非常之坏,所以举huáng为湖北都督,huáng既不会来,武汉方面也一定大为反对,这等于是“多此一举”。
果然,黎的辞职电一发出,便有以湖北全体士民名义发出通电“痛责参议院并请坚留黎公”。原电略云:
“湖北自起义以来,无日不在惊涛骇làng之中,赖副总统镇摄得宜,得以秩序晏安,市廛不扰。……张振武虽于光复之初,薄有战绩,而沪上购枪一役,吞款至廿余万之多,功罪相较,罪实过之。副总统曲予优容,未加谴责,怙恶不悛,乃敢私立机关,自募军队,假借名号,擅制徽章,任意横行,道路侧目,尤复广置姬妾,需索金钱……顾振武虽衅积邱山,而副总统则量逾江海……奈何卷土重来,野心不死,胆敢勾串军队,联合土匪,意图大举,欲取都督、民政长而代之,并扬言如事不成,即将焚掠租界,启衅外人,使民国同归于尽……幸天夺其魄,祝制六等以此破获,始得转危为安。……乃自京电传来,元恶枭首,父老子弟方庆更生,苏峻诛而晋室安,元浩禽而蔡人乐。盖自民国成立以来,伸法权,快人心,度未有逾于此一举者。端在大总统之英断,副总统之沉毅,奠鄂境于苞桑,厝邦基于磐石,功在百世,夫复何疑。不图参议院诸公自逞私臆,首发责言,提出质问之书,将成弹劾之案。侧闻副总统并已电京辞职。连日鄂中大局岌岌,复有机陧不安之象,悲夫!何鄂人之多不幸也。窃谓振武罪状,他省议员容有不知,习故守常,当无足怪,若鄂人则谁不知。在振武前此举动,或关于公家款项,或涉于个人私德,或观衅未发,或分谤有人,虽万恶之已归,犹千夫之未指。至近日三次革命风cháo,群知为振武主谋,三尺童子孰不欲得而甘心。吾鄂同乡诸议员,虽旅食京师,优游自得,然岂无家室在鄂,岂无亲友在鄂,岂无耳目共见,岂无函札往来,奈何于荼毒我之张振武则极力袒护之,而保护我之副总统则极力诋毁之。天道犹存,人心未死,诸公清夜扪心,堪自问耶?纵诸公自意非吾鄂人正式选举,不必为全鄂人民幸福计,独不为祖宗丘墓计乎?揣诸公之设辞,不过谓振武有功,宜事宽容,民国用刑,宜从审慎;殊不知推翻专制,非振武一人之功,破坏共和,实振武一人之罪。况乎功小罪大,功少罪多,在副总统已宽不一宽,在民国亦逭无可逭。至于逮捕审讯原有专责,而振武党羽繁多,稍纵即逝,需为事贼,虽悔何追,众证昭彰,即成信谢,南山比岸,安用游移,此又辩之无可辩,疑之无可疑者也……伏乞大总统一面切实慰留,一面广为开导,乃望参议院诸公及湖北同乡诸京官主持公论,勿惑浮言,以福鄂人,以安民国。临风跂望,不尽欲言。”
湖北军界亦像接力赛一样替黎撑场,他们给参议院的文件更厉害。下面便是“鄂军界诘责议员函”:
“梗电谅达,阅参议院十九日记事录,刘议员成禺、张议员伯烈演说,淆乱是非,颠倒黑白,违反人民意思,亵渎副总统威严,且近闻一击不中,复行弹劾,同人目裂发指,悲愤填胸。张、方之诛,系是吾鄂军界同人再三开军法会议,依鄂军暂行刑令第五十七条,全体议决宣告死刑,电请大总统正法。大总统复开军法会议始予执行,证据昭彰,手续完备。同人为振武煽动,数月以来遣兵调将,昼夜防堵,指臂骈于枪刃,筋骨胝于兜鍪,幸天不亡鄂,机关悉破,余孽就戮。再四筹商,欲砧元恶之胸,不得不图万全之计。询谋佥同,谋定后动,所有责任悉在同人,于大总统、副总统、国务员皆无与也。伏法以后,廛市不惊,道路相庆,民心国法始得伸张。溯自起义以来,党徒鸱张、生灵涂炭,从未有快心若是者。乃鄂议员朋造谣言,肆行狂吠,竟敢欲弹劾政府,推倒民邦,试问与振武何昵?与政府何仇?尸属耶?乱党耶?杯酒流连之谊耶?金钱结纳之恩耶?抑丧心病狂,悍然不顾耶?贵议员就职逾数月,未闻为吾国立一法,为吾鄂议一事者,独于罪恶昭彰情真法当之军犯,一再袒护,号咷不已,继以质问,质问不已,继以弹劾,且一则曰起义首领,再则曰卓著元勋。贵议员将谁欺?欺天乎?连日以来,讹言群兴,大局摇动,他省议员当不足责,乃以尔呱呱出产之邦,残害昆弟,玷rǔ祖宗,犹且以人民代表日号于众,贵议员抚衷自问,果从人民选举来耶?一旦神州陆沉,qiáng邻分割,吾与汝皆不知死所矣。同人隶属军界、严守法律,当不敢gān预政治,自起义以来,无论贵议员若何昏聩,若何荒谬,非属军事概不发言。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次振武本以军人判以军法,为民除害,为同人职分应然,同人粗鲁武夫,但知有国不知有其他。贵议员如必欲弹劾,请将梗电所驳各款,限于电到廿四点钟内逐一答复,同人如有一字之诬,刀锯斧钺悉加同人,贵议员如有一字之诬,刀锯斧钺亦必当有受之者。不然,贵议员无理取闹,借端复仇,是欲因个人密切关系陷我国于危地,同人具有天良,不能容振武余党,靦然为吾鄂代表,无怪同人严重对待也。相见不远,尚其勖哉!”
这段文字,简直是杀气腾腾,拔刀行凶之状跃然纸上,全文是想把杀张振武的罪担承下来,而替黎元洪洗脱,可是黎的密电在袁手中。袁拿了这封电报就等于拿了黎的小辫子,用不着鄂人叫嚣,他根本不会准黎辞职,他要的是拉黎倒向自己这一边去对付同盟会。
张振武案在扩大时,huáng兴介入了。开始是huáng主动地对张案向袁抗议,其后则是有人故意诬造说huáng和张有勾结,在张行刑前搜到了huáng、张勾结的证据。
在张案发生前,huáng本拟随孙中山一同应袁世凯之邀入京,正在筹备时,张案发生了,huáng认为张是革命党,袁竟任意诛戮首义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致电袁严词诘责。
原电云:
“南中闻张振武枪毙,颇深骇怪。今得电传步兵统领衙门宣布之罪状,系揭载黎副总统原电所称怙恶结党,桀骜日恣,飞扬跋扈等,似皆为言行不谨之罪,与破坏共和,图谋不轨之说,词意不能针对。全电归结之语,注重于‘爱既不能,忍又不可’八字,但张振武不能受爱与受忍之处,出于黎副总统一二人之意乎?仰于共和国法律上有不能爱之不可忍之判断乎?未见司法裁判,颇难释此疑问,乞更明白宣布,以释群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