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_韩静霆【完结】(3)

2019-03-10  作者|标签:韩静霆

  计划周密得不能再周密了,他和公子光详细琢磨了王僚的起居行止习惯和饮食嗜好,注意到这位君王平生最爱吃烹炙好的美味鲈鱼,爱鲈鱼比爱美人更甚。于是,就派专诸向世间烹调高手学习了三年的烹鱼技术。这真是一个长线计划!

  难熬的三年,折磨人神经的三年过去了,现在,专诸烹炙鲈鱼的手段天下无双;天下无二的铸剑师欧冶子铸的鱼肠短剑,正在匣中铮铮鸣叫;埋伏在地道里的甲兵已经等着去饮王僚的血;王僚竟然痛痛快快地应邀来赴宴了,伍子胥怎能不激动呢?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停停当当。

  可是,唯一安顿不下的,就是公子光的心。这位雄才大略、身经百战的公子光,这时候又焦躁,又惶惑,又惴惴不安。也难怪,这个傍晚对于公子光太要紧了,他,他们,是要翻天覆地!此功若成,公子光就是一国之君了。

  伍子胥知道必得安顿好公子光。

  公子光道:“他,会来么?”

  “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你到地道里再安抚一下,叫甲士们不要焦躁。”

  “伍子胥刚从地道出来。公子,倒是你不要焦躁,须得以逸待劳。”

  “我知道!”

  门人来报:大王已率大队兵卫来了,从王宫到市街,一路部署了执戟的徒卒。

  公子光的脸白了。

  公子光说:“时辰到了,时辰到了。”

  伍子胥道:“公子久经沙场,少顷,这小小的格杀算不了什么。”

  “当然,我早已九死一生,还怕死么?”

  “公子不必说一个死字,伍子胥还等着拥戴公子为吴国君主呢!公子千万不必紧张,免得露了破绽!”

  “紧张什么?我是着急!”话是这么说,公子光还是一下子握住了伍子胥的手,手心沁出了汗:“子胥,三年了!三年之计,在此一举。我心便是你心,我身便是你身,举事只可成功,不可万一。”

  “请放心。”

  “叫专诸立即烹炙鲈鱼。”

  “您没闻到炙鱼的香味吗?”

  “地窖里的兵丁万万不可露了马脚。”

  “蛰伏无声,持戈待战。”

  “这么说,我定然会在顷刻间成为一国之尊了?”

  “还得请公子把佩剑jiāo给我。”

  公子光听说要jiāo出剑器,倏然扫了伍子胥一眼,狡黠而又咄咄bī人的目光,令伍子胥也暗暗地感到脊背发凉。他忙赔笑道:“公子带剑见大王,大王岂不起疑?伍子胥不仅要借公子的剑器,还得借你腿上的肉一用。”

  “嗯?”

  “大王必定要查你的腿伤的,大王不是说来慰问公子伤病的么?”

  公子光说:“啊,险些真有了疏漏!”

  公子光把剑给了伍子胥,自己挽起了裤脚。

  伍子胥道:“公子,请原谅,子胥动手了。”

  “砍吧!”

  一剑之伤,换得吴王僚一条性命,换得君王之位,当然是值得的。

  伍子胥双膝跪下,毕恭毕敬,毫不犹豫地一剑向公子光的腿肚子砍了下去,顿时鲜血直流。伍子胥用事先备好的剑创药粉止了血,包扎好了,说:“公子可以出门去恭迎那人了!”

  公子光向伍子胥作了个揖:“子胥兄,就看谁的手快了,我们一定要先动手啊!”

  伍子胥:“当然。快去吧。”

  说话间,随着“大王驾到”的吆喝声bī近,王僚的兵卫呼地拥进府中。一切都事先周密策划好了,兵卫们以一戟的距离从大门排到正堂,一个个yīn沉着脸,横着戟,随时准备厮杀。王僚也在严密的保护中疾步入室,甚至没有等公子光行君臣之礼,没有叙兄弟情分儿。这位bào戾多疑的君王,不来则已,来者不善,他想,诛杀公子光仅仅是时间问题了。公子光想的虽与吴王僚一样,却显得谦恭和悦些,小心地作揖,细心地观察着吴王僚的神色。吴王僚眯上眼睛扫了扫公子光的腿,边走边问:“兄弟,你有什么美味佳肴贡献给寡人哪?”

  公子光跛着脚跟上:“大王,我得一世间烹调妙手,尤善烹炙鲈鱼,所炙之鱼,一日啖之,三月不思他味,岂敢一人独尝?”

  吴王僚忽然站住打量公子光:“你好像是在发抖?”

  “哦——我,腿上剑伤疼痛难忍。大王,到我这里赴宴,您怎么穿了这么厚的棠之甲?”

  “这些天我打心里往外冷!”吴王僚弦外有音地说着,一把攥了公子光的手到了堂上。两人坐于绣团之上,公子光吩咐上馔。从庖厨中立即走来了一色悍的汉子,来献果品菜蔬和酒肉。王僚的兵丁在门口一一搜身盘检,一个也不放过。公子光便命上馔的人等全都剥去袍子,只穿内裤,赤背上堂。王僚这才稍稍松了松手中磬郢剑柄。公子光心上的弦却并未松开,他知道专诸立即就要来行其大事了。他不知道在一场肉搏到来之前,有何计策脱身。

  随着一阵鱼香味扑来,轮到专诸来献美味的鲈鱼了。专诸在门口一现,公子光的心立即提起来狂跳不止。伍子胥也在后面打手势,督促蛰伏的士卒准备血战。那专诸却不慌,事先把外衣内衣全部剥去,只在腰间挽了个带子遮羞,露出了一身热气腾腾公牛一般qiáng壮的犍子肉,身上的黑毛历历可见。

  公子光再也耐不住了,道:“大王,你我手足亲情,非同一般。我知您十分惦记我腿上的剑伤,请大王过目吧。”说着,一把扯开了缠伤的绷带,鲜血呼地一下涌将出来,湿了绣团。

  吴王僚说着“这又何必”,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剑伤的深浅,没有看出破绽,便挥了挥手:“快些到后面把伤裹上。”

  这时候专诸已经在门口跪下了双膝,用膝盖在地上一点儿一点儿向前蹭了。端坐于绣团之上的吴王僚见此luǒ体汉子高举玉盘,低着头膝行,自然不再戒备,只注意到还在动作的鲈鱼,没有留意公子光已假意去缠伤,躲到了帷幕之后。

  专诸离吴王越来越近了。

  香味已经在吴王僚眉宇间徘徊,盘中那一尺半长的鲈鱼,身上的热油滋滋地响着,又悦耳又诱人。鱼翅还在左右摆动,鱼嘴还在上下开合。专诸虽然低着头,却感到那吴国君王的身躯已经倾斜向前,在咽口水了。

  千钧一发!四周忽然静下来,静得可怕。

  吴王僚的兵卫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在专诸与王僚相距两臂之隔的时候,两名士兵用长戟搭住了专诸的左右两肋。

  专诸淡淡一笑,又向前挪了挪。青铜的戟锋利无比,一下子钩进了专诸的两肋之间,限制他的行动。

  吴王僚伸臂来接玉盘了。

  专诸此刻的动作,非是人的目力所及,几乎是风驰电掣一般,空空的玉盘落入王僚手中,鲈鱼摔在地上打滚,一只雪亮的鱼肠短剑从鱼腹中抽出,已经执在专诸手中。他双膝一撑,手中一个美丽的弧线腾起,短剑只一闪,已贯通了王僚的三层棠之甲,穿透了胸背。

  王僚只叫了一声“你”,便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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