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乙叹了口气:“不料你孙将军把我当成一味药引子了。”
孙武:“成此大计,实在没有他人了。孙武冒昧。”
颉乙:“没想到我颉乙在你这里还有一劫数!唉,颉乙佩服将军的谋略,才智,深知将军乃天下能成大器之人哪,再念及你的叔父司马对我有恩……也吧,便为你做一回药引子!”
孙武兴奋极了,大叫一声:“拿酒来!”
延三条舟船,趁着夜色在汉江上游下水,行至江心,忽见一条小船也在向北岸摇去,延命三船奋楫击水,将那只小船截住。小船像一条鱼似地滑来滑去,拼命逃窜,见实在逃不掉,船上四人就纷纷跳了水,在水中又欲推翻小船。延船上的士卒便也下了水,游过去,在水中生擒了三人,只有使船的渔夫水性好,逃了,小船也被截获。延将三人捆绑着推入囊瓦军帐。
一阵恶臭随三人袭来。
囊瓦掩了鼻子,皱着眉,看那被俘获的三个人,有两人带剑,一人貌奇丑,生一副怪相,背一个包袱。
囊瓦率先想到的是这三人乃吴军故意投下的圈套,是三个jian细。
孙武善于用间,这个他知道。
他为自己留了这个心眼儿,感到很自得。
其中一人,尚未成年,面色蜡huáng,不停地打着摆子,从裤子下渗出了些huáng的东西来,散发出难闻的酸臭,口中叫道:
“放我去出恭,放我去出恭!小爷爷患了赤痢,实在忍不得了!”
囊瓦喝道:“把这东西放到江中去涮洗gān净!”
两士卒如老鹰捉小jī一样,把那“孩子”提出军帐。这“孩子”正是老军常的次子申,被楚军士卒用绳儿拴着,扔到江里,又提起来,反复数次,水淋淋的常申已经晕了过去,奄奄一息。
军帐之中,囊瓦看着立而不跪的两个俘虏。
忽然哈哈大笑。
“尔不是蔡国将军鉴么?”
“正是本将军。”
“尔曾经双手力举铜鼎,也算得个勇士了。”
“可惜我没有用铜鼎将你这小人砸成肉泥!”
“囊瓦不必用铜鼎便可令你顷刻之间变成肉泥。”
“来吧,还等什么?”
“你过江何为?说了可饶你一条性命。”
“只求速死。”
囊瓦yīnyīn地一笑,心说,大凡用间,先求速死,后来诈降,其实是怕死的。人的头颅只有一个,将军鉴也不能例外。
“过江是来投奔楚国的吧?如是,快快道来!”
将军鉴冷笑一声,不语。
囊瓦走近将军鉴,作出一脸的和悦,说:“依将军之勇,将军之力,将军之意气,何必委身于区区蔡昭侯脚下?将军何不择木而栖,到囊瓦帐下,必有重用。”
“囊瓦是何物?”将军鉴道,“不过一草莽村夫。见佩玉名裘而忘义;私下囚禁别国诸侯,不仁;刚愎自用,目空天下,独断专行,楚国朝中早已上下谤议,却无自知之明,尔这般酒囊饭袋猪心láng肺驴脸狗宝之徒,今日未能死于将军鉴的戟下,便宜了你,来日你必死无葬身之所!”
囊瓦的黑脸胀得发紫,目眦欲裂,一脸的胡须全竖了起来。
他最听不得的乃是楚国朝中上下对他的不恭。
他叫道:“pào烙,还是凌迟,你可以任选!”
“平生只差一死了,两样均愿一尝!”
囊瓦哼了一声,望着不惧生死的将军鉴,心说时机已到,这人做足了勇武之态,下面便该投降了。即使是诈降又有何虑。正好将计就计,便qiáng压怒火,道:
“将军果然是勇武过人!本令尹不忍心杀勇士,待我来为你松绑。”
囊瓦为鉴松了绑。
囊瓦等待将军鉴做些感激涕零的样子,跪下降楚。到那时,他问清缘由,把这小国之将羞rǔ够了,再杀不迟。
将军鉴却“嗖”地抽出了囊瓦佩带的鞘中之剑。
囊瓦手快眼快,刹那间捉住了将军鉴的手,两手将鉴的臂只一折,咔地一声折断了。
剑落在地上。
囊瓦这才相信将军鉴不是前来诈降的jian细。
几个土卒上来按住了将军鉴。
“推出去!把他剁成肉酱!”
囊瓦吼叫,忽又改变了主意:“且慢!”
将军鉴被推去推回,又大骂。
囊瓦冷笑着,把剑插在了煮着开水的铜釜下面,插在火中,一会儿,抽出剑来,剑刃红透耀眼。
“请这位将军把臭嘴张大些。”
士卒上前,掰开了将军鉴的嘴。囊瓦把烧红的剑送到他的嘴里,并不深入,只是乱搅。将军鉴疼痛难忍,却骂不出来,永远也不会骂了。他的嘴里冒着烟,发出滋滋的声音,焦糊的味道四处弥漫。
他死死咬住了通红通红的剑。
牙齿噼噼啪啪地断裂成碎块。
囊瓦奋力用烧红的剑在他的嘴里搅动,活肉,死肉,红的肉,黑的肉,全都搅碎了,整个嘴巴和喉咙都烂了,又烙熟了,没有一点血流出来,他的嘴有多大,乌黑的烟柱有多粗。
他晕死过去。
他醒来之后,囊瓦才叫人将他的头割下来,高高地挂在营帐前面。
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挂起来之后,起初,是向着正北,向着对岸的吴蔡唐三国军队的,不知怎么就朝向了西北方向,向着他的蔡国,向着他的故乡。
……
囊瓦开始审问船上另一个俘虏。
那人眼见将军鉴bào死,听得一声“押上来”,还没从震惊之中醒过神来,就被士卒按着噗嗵跪倒在囊瓦脚下。囊瓦道:“报上名来。”
“小的名唤颉乙,扁鹊之弟子,行游四海为人医病,大将军令尹饶小的一条性命,可在营中为将士巡医。”
“你不是吴国人?”
“世代居于鲁国。”
“为何到吴国军中做jian细?”
“令尹大人不可这样说,颉乙哪里是什么jian细?前日被蔡国将军鉴捉来,令我帮助识别筹划医治红白痢疾泻下之药草与医治疮疥之方剂,颉乙不得已而为之。”
“船上便是这些药草?”
“令尹明鉴,星星草、老鹳草,江北可寻到的都寻了。唯有芍药,甘草,茄蒂,大蒜,乌梅,木炭末,石榴叶,石榴皮,这些东西,无人居住的地方,无处可寻。”
“如此说来,吴国军中在流行疾患?”
“颉乙不敢胡说。我被捉了来,便令我渡江。倘颉乙知道吴军军中士卒真个是水土不服,在流行赤痢,早就劝令尹渡江扫灭吴军了,未曾眼见之事,怎么敢欺骗令尹?”
倘若将军鉴俯首降楚,囊瓦便要怀疑他是jian细了;倘若郎中颉乙说吴军军中确实流行赤痢,囊瓦便会认定这吴军士卒染病是计,是诱他渡江,让他上当了。偏偏将军鉴至死不降,偏偏颉乙不言吴军军中之事,偏偏士卒来报,那个和将军鉴一道擒来的吴军的俘虏,痢疾拉得不亦乐乎,差不多五脏六腑全屙了出来,最后只屙些个绿水红血。楚军士卒又一次把老军常这最小的儿子申扔到江里濯洗,提上岸的时候,申便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