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īn丽华摇摇头,道:“我不回去。”
邓奉叹道:“你来,应该不是看我一眼那么简单吧,有话不妨直说。”
yīn丽华低下头去,似乎在忏悔自己的罪孽,低声说道:“我希望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起兵和他为敌。”
邓奉冷笑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那个你吗?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我早就对你断了念想,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了。”
yīn丽华qiáng忍内心伤痛,她知道,邓奉还在恨着她,而且越恨越深,然而她该说的话必须得说,她不顾危险,穿越战场禁地,绝不能空手而归。yīn丽华平静了一下心绪,向邓奉拜伏行礼,道:“请投降吧。”
邓奉冷笑道:“你如果想来劝降,说辞必须更动听才行。外面虽有千军万马,只要我想走,谁能把我留下?”
yīn丽华匍匐在地,坚持道:“投降吧。”
邓奉道:“给我一个理由!”
yīn丽华泣道:“我不忍心看你们两个以命相搏。”
邓奉苦笑道:“也就是说,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要认输,必须有一个人要低头,是吗?”
“是的。”
“而那个认输的人应该是我?”
“只要你肯低头认错,我保证,你什么事都不会有。”yīn丽华说完,扬起头来,望着邓奉,哀求道,“就当是为了我?”
邓奉背过身去,拒绝再看yīn丽华,冷冷说道:“不必多言。这世上,没有人有资格让我屈膝!你回去告诉汉军,准备迎战!”
yīn丽华默默站起,小声说道:“那我走了,你多保重。别喝太多酒,即使突围,也得保持清醒才行。”
邓奉头也不回,只是朝yīn丽华摆了摆手,道:“不送。”
【No.10 因人而降】
小长安聚,于刘秀也是伤心之地。将近五年前,他和长兄刘縯起兵,在此遭遇惨败,二哥刘仲全家、二姐刘元及其三个女儿,以及刘氏宗族百余人皆葬身此地,不得回归。五年过去了,故地重游,亲人早已长眠,而他却无法给他们以告慰,鲜血仍在流淌,战争仍在继续。
刘秀于是觉得伤悲,觉得无力,他只是一介凡人,怎能敌得过无情的天地?从西汉到新朝,两百多年的所谓太平岁月,私怨积为公愤,小病养成大疾,从而让人间蓄攒了太多太多的杀伐之气,倘不发泄殆尽,怎肯轻易将息!
虽在军中,刘秀仍是忙碌无比,批阅郡县的公文,审查战区的奏章,根本就没有留意到yīn丽华的失踪。yīn丽华回来时,刘秀也未多想,只是从案牍间抬头,抱歉地说道:“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yīn丽华站在刘秀面前,一动不动,等到确信刘秀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她身上,这才说道:“我刚刚去了邓奉那里。”
刘秀大惊道:“你怎能如此任性?”再也顾不上手头之事,站起来一圈又一圈地踱步,又道,“邓奉已是敌人,你去见他,难道就不怕危险?万一邓奉杀了你怎么办?就算不杀你,留下你做人质,那又如何是好?”
yīn丽华冷笑一声,道:“你当初去河北,整整两年,可曾管过我的死活?邓奉要杀我,他有无数的机会,何必等到今日?”
刘秀本来以为自己占理,没想到反过来却被yīn丽华一通责备,心中大感憋屈,两军jiāo战之际,自己的老婆却私入敌营,与敌人眉来眼去,yīn丽华背着他gān出这样的事来,怎么说来说去,倒反而全成了他的不对?刘秀越想越不慡,又知道和女人根本没道理好讲,于是只好拿我撒气,揪住我就是一顿猛吼:“可恶曹三,你丫写着写着,怎么就把老子写成了负面人物?”我则照例虎躯一震,夹起尾巴走人。
刘秀讨了个没趣,只得再和yīn丽华说话,陪着小心问道:“你去邓奉那里,都gān了些什么呀?”yīn丽华依然冷淡,一句话就把刘秀给呛了回去:“你把邓奉看作敌人,我却始终认他是我的表弟。这是我们姐弟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秀不敢再问,他虽然贵为天子,但yīn丽华如此对他,他也只能忍气吞声,打又不敢打,杀又不能杀,关键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有愧,不仅对yīn丽华,更包括邓奉在内。
对于刘秀,这是漫长而纠结的一夜。对于邓奉,这一夜何尝不是如此?旭日东升,天色大明,众少年皆已整装待命,等着即将到来的厮杀,他们期待着再次dòng穿刘秀的大军,再次让刀声响遏行云。
众少年跃跃欲战,邓奉却久不下令,他只是坐在那里,望着渐渐变得刺眼的阳光,神色颇为消沉,似乎没睡够,又似乎是酒未醒。又过了一会,邓奉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下令道:“带朱祐来见我。”
朱祐自从被邓奉俘虏之后,一直被囚禁在小长安聚,好吃好喝,体重不减反增,早睡早起,面色倍加红润。少年提来朱祐,邓奉命少年们离去,只留他和朱祐二人。邓奉看了看朱祐,叹道:“我要突围了。”
朱祐面色平静,垂下眼去,道:“我明白,我也该挂了。”
邓奉摇摇头,道:“不,我不杀你,我要带你一起突围。”
朱祐一惊,道:“你就不担心我趁机脱逃?”
邓奉仰面向天,目光悠远,缓缓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跟我一起突围,因为我会回报给你一笔上好的jiāo易。”
邓奉铁骑势如奔雷,直杀汉军大营,汉军连败之余,心知阻挡也是白费力气,在一阵象征性的抵抗之后,目送乃至欢送邓奉等人扬长而去。
听说邓奉果然再度逃脱,刘秀只能苦笑,接着又有部下来报,称朱祐业已变节,居然跟着邓奉一道突围,而且厮杀得格外卖力。
rǔ骂叛徒历来是表达忠心的首选方式之一,既安全又省力,使得无数人乐此不疲。一听朱祐叛变,诸将立即唾沫横飞,义愤填膺地予以声讨,攀比着谁的嗓门更高。刘秀心中一阵厌恶,喝止诸将,厉声道:“朱祐必不叛我,此事定有蹊跷。”
诸将怏怏,问:“那追还是不追?”刘秀思虑片刻,下令道:“追击暂缓,勒兵静观。”
邓奉突围而去,狂奔数十里,已入安全地带,邓奉却忽然停下马来,少年们也都跟着停下。邓奉回身,依次打量着身边的少年,叫着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和他们每个人行礼。
众少年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邓奉行礼已毕,对众少年说道:“能和诸君并肩而战,乃我终生之荣幸。我们已经证明,没有人可以击败我们。然而,是时候分别了,我累了,我厌倦了,我将向刘秀投降,这是我个人的决定,与诸君无关。我已将你们带出重围,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去走了。”
赵熹为邓奉副将,最得邓奉亲信,见邓奉要撂挑子不gān,怒道:“将军此言,可谓令人寒心!我等已出重围,天高海阔,何处不可容身?奈何未败而降,屈膝于人,甘为阶下之囚,你羞也不羞?”
诚如赵熹所言,以邓奉的武功,随便前去投奔公孙述、刘永、隗嚣等人,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除了舍不得以老大的位子相让,任何其他的条件,只要邓奉开口,无不将立刻满足。来日方长,前路也多,邓奉为何却要急于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