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述立两个儿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群臣上谏阻止,道:“成败尚未可知,戎士bào露而先王爱子,示无大志也!”公孙述不听。朝中大权,也都掌握在公孙述家族手中,外姓不得重用,由此大臣皆怨。
公孙述做了九年的安乐天子,到了建武九年,隗嚣败亡,公孙述这才如梦方醒,寒意陡起。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已经成了刘秀在这世上唯一的敌人。和刘秀争夺天下已经不现实,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公孙述于是拜隗嚣降将王元为将军,与领军环安拒守河池,防守关中方向的进攻。又命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汎率数万人下江关,攻拔夷道、夷陵,据守荆门、虎牙,防止汉军从水路入蜀。
而在刘秀这边,隗嚣一死,便迅速开始了进攻蜀国的部署。
关中大军,以来歙为主帅,冯异、祭遵、耿弇、盖延、马成、刘尚等人为辅。
刘秀任命来歙为主帅,显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关中战区,名将荟萃,堪称全明星阵容。尤其是冯异、祭遵、耿弇、盖延四人,此前都是威震一方的帅才——冯异为关中战区主帅,剿灭赤眉军,平定三辅;祭遵为河北战区主帅,讨灭彭宠;耿弇为青徐战区主帅,讨灭张步;盖延为东方战区主帅,讨灭刘永。
以前敌人多,冯异等人都有机会独当一面,现在敌人只剩下一个公孙述,所谓僧多粥少,大家只能挤在一块扎堆。
文人相轻,武将亦然。冯异四人当中,每个人都有资格担任主帅,这也就意味着,不管刘秀选谁担任主帅,其余三人都未必肯服。
要想镇住这些桀骜不驯的将领,保证大军不起内讧,指挥如意,除了刘秀亲自督阵之外,数来数去,也就只有来歙最为适合。
和诸将相比,来歙投奔刘秀的时间相对要晚了许多,但却隐然有后来居上之势,尤其是略阳一战,来歙以两千壮士毁掉了隗嚣的整条陇山防线,立下平陇之战的头功,诸将无不心服口服。况且,来歙又是刘秀的亲表兄,平时连刘秀都敬他三分,以来歙为关中主帅,诸将自然无话可讲。
来歙就任主帅之后,一面继续清剿隗嚣余党,拜马援为陇西太守,安抚陇西、天水二郡,以解除日后伐蜀的后顾之忧;一面增选兵马,储积资粮,在汧县积谷六万斛,进讨金城羌族,又斩首数千人,获牛羊万余头,谷数十万斛。
公孙述已经孤立无援,巴蜀的面积又只占帝国的九分之一,兵马未动,胜负已分,消灭公孙述,可以说只是时间问题。尽管如此,刘秀仍然是尽遣名将上阵,意思很明显,这是统一天下的最后一战,打完公孙述之后,将再无大仗可打,起用这些名将,就是要往他们的功劳簿上送分,给其军旅生涯一个完美的谢幕,然后直接保送进历史的名人堂,也算是对他们多年战功的一种犒赏。
然而,尽管刘秀有心成全,两位名将却已过早凋零,来不及享受在功劳簿上继续刷分的福分。
先是征虏大将军祭遵病死于军中。祭遵为刘秀早年嫡系,一直追随刘秀左右,刘秀听闻祭遵之死,悲痛不已。祭遵丧车行至河南,刘秀身着素服,亲往接丧,望哭哀恸;丧车入洛阳城,刘秀又在城门亲迎,涕泣如雨;丧礼完毕之后,刘秀又亲自拜祭,祠以太牢;下葬之时,刘秀亲往送葬;下葬完毕,刘秀又亲自上坟凭吊。前后五次亲临,哀荣无人能及。
刘秀追思祭遵,每当朝会,常喟叹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像祭遵这样忧国奉公的好大臣啊。”群臣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合着你刘秀的言外之意,我们这些大臣,就不忧国奉公了?
刘秀念叨祭遵,没完没了,卫尉铫期硬着头皮劝谏道:“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群臣各怀惭惧。”意思是说,祭遵死了,你哀悼也是应该的,但是也不能老拿祭遵说事,我们这些活着的大臣,还要继续做人,继续讨生活的呀。刘秀这才不再提起祭遵。
建武十年,冯异也病死于军中。相比祭遵而言,冯异和刘秀的关系更加亲密,然而有了铫期的劝谏在先,刘秀这次的表现便克制了许多,葬礼事宜,一切皆按列侯礼仪。
日后云台二十八将,冯异排名第七,以冯异的功勋,这个排名明显有些偏低。倘若冯异不曾早逝,有机会参与灭蜀之战,其功臣排名,必当杀进三甲无疑。
再说荆州战区这边,一开始则是双主帅制——吴汉和岑彭皆为主帅。吴汉官居大司马,在所有武将中级别最高,担任主帅自然不成问题。然而岑彭却也不容小觑,岑彭官居征南大将军(约略相当于南方总司令),是刘秀麾下仅有的两位建方面之号的战将之一(另一位则为征西大将军冯异),完全有资格和吴汉分庭抗礼。
公孙述遣田戎、任满据守荆门、虎牙,吴汉和岑彭数次出击,皆无功而返。岑彭深知,要想攻破荆门天险,光靠步兵和骑兵远远不够,必须再建立一支qiáng大的水师,于是造战船数千艘,又从桂阳、零陵、长沙三郡调集船夫万余人,日夜操练。
吴汉和岑彭两人资历相当,战功相当,免不了明争暗斗,都想独揽荆州战区的指挥大权。吴汉是靠步兵和骑兵起家的,见岑彭日夜训练水军,心中大不以为然,这万余名船夫,只会划船,又不能上阵杀敌,养着他们非但无用,而且每天还要白白消耗大量粮食,于是下令解散船夫,各回原籍。
岑彭闻讯大怒,道:“欲破蜀兵,这些船夫断不可少。”向吴汉据理力争。吴汉也毫不示弱,说什么也不肯收回成命。
两人争执不下,谁也不肯服谁,最后只能上书刘秀,请刘秀裁决。两虎相争,刘秀却并不当和事佬,回书毫不客气,道:“大司马吴汉惯用步骑,不懂水战,荆门之事,由征南大将军岑彭做主。”
刘秀金口一开,主帅之争尘埃落定,荆州战区的最高指挥权归于岑彭一人。吴汉虽然贵为大司马,从此也只得屈居于岑彭之下。
【No.5 江战】
在几乎所有人看来,来歙统帅的关中大军才是灭蜀之战的当然主力,从关中出发,取道天水,入汉中,进而攻蜀,一路陆上坦途,既稳妥又便捷。至于岑彭统帅的荆州大军,则主要起牵制作用,摆出一副逆长江而上,进攻蜀国的姿态,吸引公孙述分兵来守。
在此前的历史上,从未有过走长江水路伐蜀的先例,原因很简单,没人敢这么gān。且不说长江天险本就易守难攻,即便公孙述在整条长江防线不放一兵一卒,从长江进攻蜀国仍是风险性十足,路程遥远,而且又是逆流而上,途中还要穿越险峻的三峡,运输补给都成问题,大军千里深入,后无援军接应,前有敌人据险而守,一旦登陆失败,立足不住,结局只能是被赶下长江,喂了鱼鳖。
然而,岑彭却偏不信邪,率先从水路发难,从而掀开了灭蜀之战的序幕。
建武十一年(公元三十五年)chūn,岑彭领诛虏将军刘隆、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诸将,率骑兵五千,步卒五万,战船数千艘,开拔荆门、虎牙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