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先生,它会钳碎骨头的......小心,小心!"
"怕什么;我就喜欢好钳力;在这个活里活络的世界上,我就喜欢碰碰钳得住的东西,老朋友.那个普洛米修斯(普洛米修斯......希腊神话中那个拿火给人类的神,这里借指铁匠.)在那边忙些什么?......我说的是那个铁匠......他在忙些什么呀?"
"啊,先生,这会儿,他一定是在打旋钉."
"对,这就是合作互助;他供给筋肉方面的东西.他正在那边烧起通红的火焰!"
"是呀,先生,要做这种jīng巧活儿,就得有白热."
"唔......唔.他是一定要有白热.我承认这是桩最有意义的事情,据说那个古希腊人,那个创造了人类的普洛米修斯,原来也必定是gān过铁匠的,他这才使人类火气十足;因为凡是火做成的东西,当然就一定属于火;地狱可能也是这样.那烟炱腾得多高!这一定是那个希腊人创造了非洲人剩下来的东西.木匠,等他打完了螺旋钉后,要他打一副钢肩胛骨;船上还有一个贩子给担子压得透不过气来呢."
"先生?"
"住嘴,趁普洛米修斯正在忙着,我倒要他按照我合意的样式做出个完整的人来.首先,要高五十英尺;还有,胸膛得仿照泰晤士河隧道的式样;还有,双腿连根,固定在一个地方;还有,臂膀连肘腕得三英尺长;心却可以不要,前额是铜打的,脑壳得有四分之一英亩的面积;让我想想看......要不要让他有一对可以向外观看的眼睛?不,只消在他头顶上开个天窗,让亮光往里头照就行啦.那么,快给我传令去."
"唷,他在说些什么呀,他在跟谁说话?我倒要弄明白来.我可以老呆在这里嘛?"(旁白)
"只有蹩脚的建筑师才搞得出黑古隆冬的顶盖(原文是dome,为建筑物的顶盖,这里用以指"头".);这里就是这么一只顶盖.不,不,不,我必须要有一只灯笼."
"啊,嗬!要这东西么?先生,我这里倒有两只;我一只就够啦."
"喂,你gān吗把这支捉贼用的东西直塞到我脸上来?把灯光照着人家比用手枪指着人家还要不对头呀."
"先生,我想你是在对木匠说话吧."
"木匠?这就是......啊,不;......是一种十分整齐的,哼,我得说,你在这里gān的是一种非常文雅的营生,木匠;......否则,难道你宁肯去做泥匠吗?"
"先生?泥?泥,先生?那是烂泥呀;我们还是让挖yīn沟的人去弄泥吧,先生."
"这家伙真邪恶!你gān啥不断地打喷嚏?"
"骨头总是灰蒙蒙的,先生."
"那么,记住,等你死的时候,可千万别当着活人的脸下土呀."
"先生?......啊!呀!......我想是这样;不错......啊,天哪!"
"听着,木匠,也许你自称是个规规矩矩.正正派派的.有本领的匠人吧?唔,那么,如果我一跨上你给我做的这条腿,是不是就可以充分表现出你的能耐,使我觉得在这个地方又长上了一条腿呢;嗳,木匠师傅,我说的是我先前失掉的那条腿,那条有血有肉的腿呀.你难道不能把那个老亚当撵走吗?"
"啊,真的,先生,我这下可开始有点弄明白啦.不错,在这方面,我已经听到过一些希奇的说法;折桅断杆的人总是永远忘不了他的旧材,还时常刺痛着他的心呢.请问是不是真的这样,先生?"
"是这样,老朋友.喂,试把你那条活腿安到我从前也有一条腿的地方上看;所以么,虽然现在看来明明只有一条腿,心里记着的却是一双.那就是使你感到有激动的生命的地方;这地方;就是这地方,真是分毫不差,我就是这么想.这难道是个谜么?"
"我要斗胆管它叫个难猜的谜,先生."
"听着,那么,你怎么会知道,在你现在站着的地方不正有个有生气.有思想的东西,人不知鬼不觉地站在那里,而且是完全叫你不知不觉地站在那里吗?在你最孤寂的时分,难道你不怕有人在偷听么?住嘴,别开口!如果我还对我那条毁了的腿感到悲痛,尽管到现在早已不痛了;那么,木匠,如果你连身体都没有了,怎么你不会永远对地狱感到非常苦痛呢?哈!"
"哎唷!真的,先生,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要再核计一番;我想我是马马虎虎的,先生."
"听着,对牛弹琴叫白搭.......这条腿还得多久才做好?"
"也许得一个钟头,先生."
"那么就草草把它弄好算啦,弄好后就送给我,(转身就走)生命啊,我在这里,象希腊神一样高傲,然而,为了要弄一块骨头来支撑我,却须做这傻瓜的债务人!这笔该死的勾销不了的欠来欠去的人情账!我真想象空气一般的自由;但是我已经全身是债了.如果我很富有,那我可以到罗马帝国(也就是世界的帝国)的拍卖场上去跟最有钱的将军们讨价还价了;但是,我却少了一根可以大夸特夸的舌头.真的!我要去找一只坩埚来,跳了进去,把我自己消溶成一小撮脊椎骨.就这样行啦!"
木匠(重新开始gān活)
"唔,唔,唔!斯塔布比谁都清楚他,斯塔布始终说他是个怪物;什么都不说,就只说怪物这两个简单字眼;他是怪物,斯塔布说;他是怪物......怪物,怪物;而且老是唠唠叨叨地把它说给斯达巴克先生听......怪物,先生......怪物,怪物,真是怪物.哟,这是他的腿!嗯,我可想起来了,这就是他的睡伴!拿一根鲸嘴骨去做老婆!这就是他的腿;他就要靠这来支撑.这只腿这会儿怎么会经得起三种用场,而这三种用场又怎么经得起地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怪他要那么傲慢地看着我!他们都说,我有时候是个奇思怪想的人;可是这倒有点象偶然的事.那么,象我这样一个又矮又小的老头儿,决不应该跟那些个苍鹭一般身材高大的船长一起到深水的地方去;海水很快就会卡住你的头颈,那就得大叫救命啦.嗯,这就是一只苍鹭腿!又长又细,果真不错!大多数的人,一双腿可以用上一生一世,那一定是因为用得仔仔细细的缘故,就象一个慈心善肠的老太太用着她那些圆胖胖的老马一般.可是,亚哈呀,他是个硬心肠的赶车人.你瞧,把一条腿也赶死了,还要不惜牺牲另一条腿去求生,现在却把两条骨腿的筋都蹩断了.喂,喂,你老人家!帮帮忙.把那些螺丝递给我吧,让我们把它完工算啦!免得那个使人复活的家伙(指迦百列天使长.)又拿着号角来催唤了,是真是假,就象酿酒人走遍各地去收回旧酒桶,拿来再装酒那样.这可是多漂亮的一条腿呀!样子很象条真的活腿,全是用榫头敲起的;他明天就要靠它来撑住啦;他就可以站在这上面量高度了.嗳哟!我简直把那小块卵石板给忘掉了,得把这块牙骨磨磨光,他要靠它来计算宽度呢.唔,唔;凿子,锉子,砂纸,来吧!"
$$$$第一百○九章 亚哈和斯达巴克在船长室里
隔天早晨,按照习惯,他们正在抽gān船里的水;嗳哟!跟水一起抽出来的,可有不少的油呀;舱里那些油桶一定豁裂得很厉害了.大家都很关心,于是,斯达巴克跑到下边船长室里,向亚哈报告这件不吉利的事(原注:装载有大量鲸油的捕抹香鲸船,每半个星期就得用水龙带引水灌进舱里,让海水浸湿那些油桶;之后,又在不同的时间里,再用帮浦给抽出来,使油桶始终保持cháo湿.然而,由于水一抽掉,不免又要发生变化,因此,水手们得随时检查这些贵重货物,以防严重漏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