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哈单独站在那里,好久地一言不发,好象看得着迷了;每当那艘起伏不息的船只的牙墙往下一潜,他就把眼睛望一会前方那灿烂的阳光;等到船只驶到把太阳拉在后边了,他就转了个身,望着后边那只太阳,那股huáng澄澄的光辉,是多么跟他那不歪不斜的后影混凝为一呵.
"哈,哈,我的船呀,人家这会儿还真会把你当做太阳的水战车呢,嗬,嗬!一切在我前边的国家呀,我给你们带来太阳喽!配上远处的波涛;喂!就是前呼后拥的一串啦,我在鞭策海洋前进了!"
可是,他突然象是起了什么相反的念头,在脑子里勒马收缰了.他匆匆奔到舵边,嘎声嘎气地问船是朝哪里驶的.
"东南东,先生,"那个吃了一惊的舵手说.
"你在说谎!"他用紧握着的拳头打了他."大清老早这个时辰,往东驶,可太阳却在后边?"
大家听到这番话,都惊慌失措;因为亚哈这时所觉察到的这种现象,谁都没有注意到;毛病一定出在那股弄得人们眼花缭乱的阳光上.
亚哈半路里把头探进罗盘针里,看一看那罗盘针后,他那只高举的胳膊慢慢地落下来;一时间他简直是立不稳了.站在他后边的斯达巴克一看,哎哟!两只罗盘针都指着东方,而事实上,"裴廓德号"却在朝西驶去.
但在这一刚发现的离奇的秘密让水手们知道之前,这老头子却一声生硬的大笑,高叫了起来,"我明白啦!这事情从前也碰到过.斯达巴克先生,昨儿晚上的雷电把我们这只罗盘针给转了向啦......就是这么回事.我相信,你从前也听到过这种事情."
"唔,我自己可从来没有碰到过,先生."面色灰白的大副yīn郁郁地说.
这里,必须说明一下,象这样的事故,在qiángbào风雨里,船只是不止一次发生过的.船上的罗盘针的磁力的扩张,如所周知,基本上是跟我们所看到的天上的电闪情况一样的;因此,类似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必大惊小怪.事实上,闪电击中了船只的事,例子就有不少,比如把一些圆材和索具都击断,其对于罗盘针的影响,往往更会造成灾难;把它所有的全部天然磁石的效能消灭殆尽,以致原来的磁针比老太婆的缝衣针都更不顶用.总之,不管怎样,经过这样的损伤后,罗盘针本身就此再也不能恢复它原来的效能了.如果罗盘盒子也受了影响的话,船上的一切罗盘针可能都要落到同样的命运;哪怕那只插在内龙骨里最底下的罗盘针也在所难免.
这个老人站在罗盘盒子跟前沉思默想,眼睛瞪着那只转了向的罗盘针,伸出他那只灵敏的手,弄清太阳的准确方位,满意地认为罗盘针的确是倒转了,他便高声发出命令,要船转变航向.帆桁都转向了;"裴廓德号"那不屈不挠的船头又再度掉向逆风里,因为刚才的所谓顺风不过是把它骗了.
这样,斯达巴克的心里不管有他自己的怎样秘密的想法,他都一言不发,只是闷声不响地发出一切必要的命令;斯塔布和弗拉斯克呢......他们这时也多少跟他有同感......也同样不声不响地默从了.至于那些水手,虽然其中有些人在低声嘀咕,可是;他们害怕亚哈远远超过于害怕他们自己的命运.但是,那些异教徒标枪手,却还象从前一样,几乎毫无所动;如果说是有所动的话,那就是他们那意气相投的心,中了顽qiáng的亚哈一发富有磁力的子弹了.
这个老人摇摇晃晃地在甲板上踱了一番.他那只牙骨脚的后跟突然滑了一下,不想看到他昨天摔在甲板上那只象限仪的破碎了的望铜管子.
"你这可怜而高傲的望天的家伙兼太阳的引港人呵!昨天我毁了你,今天罗盘竟会装模作样来毁我.唔,唔.不过,亚哈还是这种平面的天然磁石的主宰者.斯达巴克先生......给我拿支没有棒的鱼枪头,一只大锤子,和一根最小的缝帆针来,快!"
他准备要用的这些东西,所以要这么冲动地一一口述出来,也许还有某种深谋远虑的动机,其目的也许是想靠他一记巧妙的技巧,振作一下他那些船员的jīng神.再说,这个老人心里十分有数,靠那转了向的罗盘针来把舵,尽管可以勉qiáng对付,终究会使那些迷信的水手耿耿于怀,他们不免要心惊胆战,觉得凶兆重重.
"朋友们,"他慢慢地对着水手们说道,这时,大副把他所要的东西给了他,"我的朋友们,雷电把亚哈老头的罗盘针给弄转了向;可是,打这一点点钢,亚哈就能够造出他自己的一根罗盘针来,会跟任何一根针一样准确."
他这样说过后,水手们都互丢一种充满奴性,又惊奇又害臊的眼色;大家带着好奇的眼色,等着看会变出什么魔法来.可是,斯达巴克的眼睛却望向别处.
亚哈用大锤子砰地一敲,把那支捕鲸枪的钢尖敲了下来,然后,把剩下来的那根长枪jiāo给那个大副,要他悬空笔直地拿着,不要碰着甲板.接着,他用大锤子一再锤击着这根长枪尖后,就把那根粗钝的针竖插在长枪头上,再轻轻地敲了几敲,那个大副还是象刚才那样把长枪笔直地拿着.亚哈又用锤子做了一番古怪的小动作后......究竟是为了使钢铁发生磁力而非如此做不可,还是故意要叫那些水手更加畏惧,这可摸不准......他叫人去找麻线来;他走到那罗盘盒子跟前,悄悄地拿出那两支转向了的针,用那根在中间扎着麻线的缝帆针横吊在其中一只罗盘面上.开始的时候,那支钢针往复地摆来摆去,两头都在颤跳;最后就停定了,这时,亚哈全神贯注地看到了这个结果后,便堂而皇之地往后倒退一步,离开那罗盘盒子,手臂伸得长长地指着那盒子,叫了起来,......"你们自己去瞧瞧吧,看看亚哈是不是这种天然磁石的主宰者!太阳在东方了,那只罗盘可以宣誓证明!"
大家都挨个儿凑上去一瞧,只有他们自己那双眼睛才能相信这种无知的事情,接着,他们又一个个地溜了.
这时,人们可以从亚哈那双充满蔑视与胜利的如火的眼睛里,看到他那非常自豪的神色.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测程仪和测量绳
这艘命数已定的"裴廓德号"已在这次航程中行驶了这么久,还不大使用过测程仪和测量绳.有些商船,尤其是在巡游中的许多捕鲸船,由于相信可以依靠其它确定船只航位的方法,完全不把使用测程仪放在心上;虽然同时还常常只是为形式而形式,把船只的航程和每小时的估计的平均行速,定时记在那块例常的石板上."裴廓德号"就是这般情况.那只同木头绕线轮结在一起的棱形的测程仪,长期没有去碰它,听它挂在后舷墙的栏杆下面.雨水和làng花把它溅湿了;风chuī日晒把它弄歪了,霜雪雨露都一起来腐蚀这样一件挂在那里闲置不用的东西.心事重重的亚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情况,就在那个磁铁事件后的不多几个小时,他偶然瞥到了那只绕线轮,猛然记起他那只象限仪已经不再存在了,不禁记起自己对这只测程仪和测量绳所作的狂妄的誓言.这时,船正在前后摇dàng地驶去,船梢的波涛汹涌地滚着.
"前边的人,注意,抛测程仪喽!"
两个水手走过来了,一个是金huáng色的塔希提人,一个是满头白发的人岛人."你们哪一个来绕线轮,我来抛."
他们走到船梢的边上,站在船的下风一边,那地方因为斜风的chuī刮,甲板都差不多浸在那打斜冲过来的.奶油般的làngcháo里了.
那个人岛人拿着绕线轮的突出的卷轴柄尾,把它擎得高高的,那上面绕有一卷线,他手里拿着那只挂在下面的棱形的测程仪,站在那里,等候亚哈走过来.